前一晚陪妹妹看长发公主,李承袂没怎么说话,是因为这部动画他已经看过很多遍。
莴苣姑娘被巫女教母发现她与情人苟合的事情,后者大怒,用莴苣的长发设置陷阱骗来了王子。
王子英武不凡,声称他们结合是因为爱情。这让女巫气急败坏,甚至企图杀死王子,带走自己的莴苣。
没想到,王子用最后一口气割断了莴苣带有魔法的长发,使女巫彻底失去保有青春的能力。她迅速恢复到从前苍老的样子,崩溃之下跌跌撞撞坠下了高塔。
很经典的爱情战胜邪恶,公主获得自由的故事,裴音却在女巫用斗篷蒙住头大叫的时候,使劲埋进李承袂怀里。
她肩膀轻微瑟缩着,在抹眼泪。
头发那会儿已经梳完了,握在手里,暖光下像是金子,好像也下一秒就可以在歌声里让他变回二十岁的样子。
李承袂把裴音往上托了一些,安慰她道:“怎么哭了?”
他以为女孩子是在找借口跟自己撒娇,毕竟这种动画电影,四岁的孩子都不会吓哭。
裴音只是轻声啜泣,抱紧他:“不知道,但觉得……女巫有点可怜?”
“她抱走莴苣,也可怜么?王子,莴苣的父母都觉得莴苣更可怜,甚至于我,也觉得莴苣更可怜一些。”
裴音更紧地去抱李承袂的腰,手脚并用,不断流泪:“可她和莴苣闹掰,看起来也很伤心……我不知道,但我看着她的表情,会觉得很想哭。欺骗莴苣做母亲那么久,就不会有一刻也骗到自己,真的以为自己是那个小姑娘的妈妈吗?”
她又说了很多,说得前言不搭后语,结结巴巴,连词重复,李承袂只静静听着,在裴音等他回应时耐心地嗯一声,轻轻拍她的背,好让她继续说下去。
连女巫自己也觉得莴苣可怜,他想。
为保持美貌抢来的孩子,带着魔法降生的孩子,养到十几岁都没有舍得让掉眼泪的孩子。
她总会和适龄的王子两情相悦,含情脉脉对视,亲昵地称呼、靠近对方。
正如之前,裴音让林铭泽碰他订的花,跟着对方私奔离家出走,在酒吧里和他玩游戏。
李承袂很早就看出父亲和裴琳对这两个小孩的亲近乐见其成,即使他离婚了,林家依然是很好的合作对象。而且,林铭泽和裴音是同龄人。
他有一段时间为同龄人这三个字辗转难眠,为这段明明是兄妹,却拉长了十余年的年龄差距感到不忿。
现在他觉得这很好。裴音这种阴暗湿软的怪东西性癖,充斥着病态的情绪和轻微受虐的渴望,除了他,还有谁能恰如其分地满足?
他只剩下一件事,就是确定他的公主爱不爱他。
他要的不只是裴金金爱他,还是裴音爱他,李承樱爱他。裴音的这三个名字,让她像兔子一样不断躲藏,狡兔三窟,直到躲无可躲的此刻。
李承袂等了很长时间。而女孩子望着他,眼睛睁得很圆,在掉眼泪。
“你哭什么?”他问。
少女摸着心口,望着他呜咽:“哥哥爱我。”
李承袂点头:“那你呢?”
裴音没有立刻回答,她猛地靠近,闭眼要直接来亲他,却被李承袂避开了。
这种时刻的亲密在李承袂看来,是一种逃避。
男人眉眼间头一次出现如此明显的失望情绪,忍耐很久,才抬手询问她:“抱歉,介意我现在吸烟吗?”
没有亲到,裴音理所当然露出怅然若失的表情。她双手附在心口,殷殷切切地点头。
这让误会更进一步。
李承袂自觉站远一些,靠在阳台边上,烟夹在指间吸得安静,烟雾过肺,几乎没有吐出来的。裴音能闻到一点点烟味儿,有点苦。
房间内光线不算太亮,男人站在阴影中,暗色的剪影高大而性感。裴音能看到哥哥衬衫下身体线条随着呼吸起伏,从胸膛,肩头到腹下。
他看起来阴沉又忧郁,裴音不晓得具体的原因。
但他刚刚说爱我,说“我爱你”。
裴音跪坐到李承袂身边,幸福地抱住他的腿贴紧,反复在心里咀嚼方才哥哥说的那几句话。因为太过高兴,连“李承樱”这三个字也开始觉得顺耳。
这是哥哥第一次这么叫她,无比不喜欢的新名字从他口中说出来,竟然令人觉得缠绵。明明这是与李承袂名字无比相似,外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亲属关系的名字。
裴音仰起头,抬手去牵他,只是还没碰到,手腕就被男人扯住。李承袂垂眸看着她,自手腕把她硬生生提了起来,在她因为惯性紧紧贴在他身上后,掐住了她的下巴。
他指尖烟味还在,就这么掐着裴音的下巴,令她有种喘不上气的窒息感。
腿脚发软,裴音不自觉伸手上去,抚摸李承袂的手腕。
“哥……哥哥,轻一点掐我,好么……”她喃喃叫他的名字,亲密至极:“李承袂,李承袂……”
她并未如他想的那样露出胆怯的神态,反而很享受这种状态。
李承袂皱起眉,松开手,垂眸看少女缩回地毯,捂着胸口细细喘息,长发挡住了脸,身形瘦削。
“裴音,你要勾引我到什么时候?”他低低道。
裴音喘着气直摇头。她本来就很敏感,立即又被这句话伤到了,摆着手跟他辩解。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之前我给哥哥的清洁袋,是信,是情书……哥哥看了吗?还是一直没有看?”
裴音紧张激动得想吐。
“我……我……”
她结结巴巴地说一些单字,看李承袂从桌旁柜子的抽屉里拿出那只呕吐袋。
李承袂的反应告诉她,男人或许从拿到它的那一刻,就知道那是一封情书。
裴音展开呕吐袋,抹掉眼泪去看上面的字。几年暗恋的苦果结成了金子,她抽噎着念自己在飞机上鬼祟写下的东西。
裴音已经不想把呕吐袋上的文字说成是情书了,这就是她倾泻于笔端的呕吐物。
左摘右看来的句子,半背半抄写出来的东西,什么都证明不了,最多能说明她对触碰李承袂、对触碰他的身体有多么渴望而已。
“穿越大半个中国去、去睡你……”
她逐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睡你,呜……和…被你睡是、是差不多的。”
裴音读得很动情,大概因为刚才哥哥说了很重的话,让她伤心了。
李承袂一顿。
他知道这两句话来自一首诗,现代诗。
其实,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无非是
两具肉体碰撞的力,无非是这力催开的花朵
无非是这花朵虚拟出的春天让我们误以为生命被重新打开
大半个中国,什么都在发生:火山在喷,河流在枯
一些不被关心的政治犯和流民
一路在枪口的麋鹿和丹顶鹤
我是穿过枪林弹雨去睡你
我是把无数的黑夜摁进一个黎明去睡你
我是无数个我奔跑成一个我去睡你
当然我也会被一些蝴蝶带入歧途
把一些赞美当成春天
把一个和横店类似的村庄当成故乡
而它们
都是我去睡你必不可少的理由
李承袂久违感到一丝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裴音是否真的写了这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