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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1 / 2)

嫁人

「去也终须去,往又如何往?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书房里,赵陆离反复吟诵这几句词,脸上已满是泪水。他用颤抖的双手抚摸雕工粗糙的玉兰花簪,眼前彷佛又出现妻子娇美的脸庞和含情脉脉的笑容,悠忽间,那笑容却又变成了怨恨与悲苦,彷佛在控诉着他的懦弱与无能。赵陆离心尖一痛,再也不敢回忆往昔,欲把簪子放入抽屉内的暗格却又舍不得,最终收入袖袋贴身保存。

想起宫女送来的纸条,他面上露出既挣扎又渴求的神色,似乎害怕里面写着绝情的话,又害怕妻子好不容易递出来的只言片语就这样被自己错过。没有考虑多久,他已缓缓地,小心翼翼地把纸条展开,第一句话就令他又痛又悔,难以自持。

「爱郎尘光,见信如唔。前日里母亲告知我熙儿已近花信,忽觉时光荏苒,岁月无情,转眼已是沧海桑田,不可追忆。熙儿大婚还需主母操持,婆婆对我误解甚深,恐不上心,万般无奈之下,我只能同意你续娶。望舒年幼,亦需母亲照顾,只恨我当年性情卑弱,一念之差竟误了你,亦误了孩儿,本愿你忘却前尘,与与前行……然,婚期在即,我终是心痛难忍……当年誓约,我未曾或忘,亦不敢忘,你是否与我此心一同?」

区区几百个字,赵陆离看了又看,读了又读,心中一时欢喜,一时痛悔,一时爱意汹涌,面上表情也就变得极其扭曲纠结。当他沉浸在翻腾不休的思绪中时,并未註意到女儿在门口站了许久。她静静地来又静静地离开,走到垂花门处方轻声开口,「给爹爹打盆热水来擦擦脸,顺便把眼睛敷一敷。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可别让关家人看出他曾经哭过。」

负责看守书房的仆役连连应诺,悄无声息地下去了。

想起骤然富贵的关家,赵纯熙脸色阴沉下去。本以为这次既能为母亲除掉一个劲敌,又能为自己找个便于掌控镇北侯府的傀儡,却没料皇上会忽然重用关家父子,将她全盘计划统统打乱。有了强而有力的靠山,待要拿捏利用关素衣,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但是很快,她便低声讽笑起来。倾城绝世又如何?满腹才学又怎样?终究敌不过娘亲的魅力。哪怕入了宫,成了皇上的人,只要娘亲随便递几句话,就能叫爹爹死心塌地。也不知娘亲在信中写了什么,但总归不会让关素衣在侯府好过。

「走吧,该去布置喜宴了。今天那老东西彷佛很高兴?也不知过几天她还能不能笑出来。」赵纯熙快走两步,语气刻毒。

丫鬟知道她口中的老东西不是旁人,却是她的嫡亲祖母孙氏,故而不敢接话,只当什么都没听见,兀自垂着头在前引路。

大宫女回到宫中復命时皇上还未离开,只得把满肚子话憋回去。叶蓁似乎很想拉住她询问赵陆离的情况,却在伸出手的一瞬间及时收回,转而用力揪紧被褥,眼里满是凄楚的泪光。

霍圣哲见她眼睑低垂,容色苍白,眉心因常年愁苦而留下几条细纹,孱弱的身体彷佛随时会垮塌,终是替她询问,「赵侯爷可曾让你带话?」

大宫女连忙跪下回禀,「启禀皇上,启禀娘娘,侯爷只说让娘娘保重。」

「这就完了?」叶蓁急切追问,彷佛意识到不妥,用忐忑的目光瞥了皇上一眼。

霍圣哲不以为意,将大手覆盖在她青筋遍布的冰冷手背上,轻轻拍抚了几下。这是一个很寻常的,代表着安慰与关怀的动作,却令叶蓁欣喜若狂。她勉强压抑住几欲沸腾的欢悦,却偏偏要摆出为情所困、伤心欲绝的模样,五官扭曲纠结,看上去似乎对赵侯爷极其在意。

大宫女一面感嘆自家娘娘太会伪装,一面摇头道,「启禀娘娘,没了。」

叶蓁彷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前倾的身体猛然仰倒在软枕上,双眼直视头顶的床幔,好半天回不过神,眼睑开合间,大滴大滴的泪珠掉下来,沾湿衣襟和被褥。霍圣哲从来没安慰过女人,衝白福摆摆手,便有内侍递上一条玄色手帕。

「别哭了。你本就因余毒未清,身体虚弱,若是忧思太过,恐会加重病情。如今他已续娶,你已入宫,便各自安好,勿再惦念吧。」他边说边将帕子递过去。

叶蓁用颤抖的指尖握住手帕,看似垂头擦泪,凄苦无比,实则嘴角上扬,心中雀跃。「各自安好,勿再惦念」,陛下这是决定抛开那些不堪往事,好好跟她过日子吗?陛下身边虽然从不乏女人,他临幸过的却只那么几个,而能与他说上话的,数来数去也只有自己而已。叶蓁早就知道,一旦想通了,丢开了,陛下定会接受她,甚至独宠她。她从不稀罕名不副实的婕妤之位,她要的是陛下的真心,进而母仪天下。

深知对方不喜欢哭哭啼啼的女人,叶蓁抹了一会儿眼泪就安静下来,哑声道,「臣妾无事了,陛下您若有政务要忙,便先回去吧。」

她越是故作坚强,霍圣哲越是放心不下,瞥见床边的矮几上放了许多书,顺手抽出一本说道,「朕无事。你也累了,先睡一会儿,朕坐在这里陪你。等你醒来,朕与你共进晚膳。」

叶蓁哪里睡得着,恨不能立刻与他诉诉衷肠,却也知道不可操之过急,于是苦笑摇头,「臣妾睡不着,便陪您看看书吧。看书利于心静,心静也就什么都不会想了。」

霍圣哲目露怜悯,却也不懂得安慰,翻了翻手里的书,转移话题道,「你也在看《论语》?怎样,可曾有什么感悟?」

叶蓁「勉强」挤出一抹笑,「难怪皇上封孔老夫子为圣人,又讚他为天下师,拜读《论语》后臣妾才知,世上竟有如此品行高洁的人物。」话落她指着其中一段说道,「他老人家若还在,定能助陛下安天下,济黎民。您看这句——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该是何等胸襟与气魄才能放此豪言。又有孟子的'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其为人处世之道着实令人钦佩,更令人深思。臣妾近来心绪烦乱,但看了二位圣人的着作,却也渐渐感觉天地宽广,己身渺小,些许烦恼,委实不足挂齿。」末了羞涩一笑,身上阴霾尽散。

白福听了此话暗暗点头,心道难怪皇上最爱来甘泉宫,诸位娘娘里,也只有叶婕妤学识渊博,文采斐然,能与陛下说到一处。所谓的解语花,大抵便是这般。

然而霍圣哲的反应却与二人料想的不同。他并未被勾起谈兴,反倒放下书,语气略显敷衍,「可惜朕没那个福气,能亲耳聆听圣人教诲。朕还有折子未批,方才忘了,此时堪堪想起。你好生睡一觉,莫再胡思乱想,朕让太医令守在甘泉宫内,你若感觉不适可马上唤他。」

叶蓁极想拉住对方,却又不敢造次,只得唯唯应诺,待一行人走远才看向大宫女素娥,「本宫可是说错话了?」

素娥思忖良久,笃定摇头,「启禀娘娘,奴婢没觉得您说错话,许是陛下真有事要忙吧。」

叶蓁亦垂眸沉思,半晌后如释重负地颔首。不管怎样,她现在总算熬出头了,只要谨言慎行、步步为营,总有一天能与皇上并肩俯瞰天下。而那些挡了她路的人,终会成为泯灭在岁月长河中的尘埃。

关素衣下了花轿,跨过火盆,拜过高堂,引入洞房,在一干女眷的嬉闹调侃下被赵陆离掀开盖头。二人飞快对视一眼,然后双双垂眸,彷佛十分羞涩。众人被新娘子的华美荣光所摄,又碍于对方家世清贵,隆恩正盛,故而并不敢闹腾,只说了几句吉祥话就纷纷告辞。片刻功夫,关家嫡女乃绝世佳人的消息就传了开去,惹得旁人艷羡不已。

赵陆离也没想到新夫人竟如此出众。她穿着大红的嫁衣,戴着璀璨的花冠,越发衬得肤如凝脂,发似堆雪,一双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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