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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1 / 2)

失态

徐雅言万没料到关素衣竟张口就道破自己身份,但她左思右想,并未忆起何时何地有了交集,只得作罢。在此之前,她也曾设想过关氏女长相如何,性情如何,然而真正见到对方,却终于放下心来。她如此艷丽张扬,果如传言一般是个心浮气躁之人,很没有深交的必要。

关素衣又岂会察觉不到她语气中的冷淡?若在往常,定会知情识趣地默默走开,今天却笑意盈盈地杵在她面前,继续搭话,「原来是徐翁大作,有无多余手稿?能否借我一观?」

徐雅言还是那副温和有礼的模样,从手边的匣子里取出一本馨香扑鼻的书册递过去,「恰好还有最后一本,送与姐姐呈览。姐姐若有指教,尽可寻我探讨。」

「好,我定然仔细拜读,一一指教。」上一世,幽居沧州的关素衣把剩余的生命力全部投入学海,尤其是徐家人的着作,更是日日钻研,烂熟于心,又把「孟氏之儒」与「子思之儒」的观点结合起来对其进行释读分解,然后撰写文章一一批驳。

今生重来,真要论起学问高低,徐广志未必是她的对手,这一句「指教」并非狂言,而是实话,却惹怒了拜读过徐翁大作,并尊其为师的学子,更令徐雅言非常不快。

「关小姐,你有空在此处大放厥词,不如去正殿向吕翁好好道个歉?」一名容貌俊美的贵族公子冷声开口。

「是啊,虽说帝师和太常已经代你道过歉,但终究没有你本人去来得有诚意。你们关家原是仁德之家,却没料发蹟之后竟也开始仗势欺人,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又有一人义愤填膺地道。

「我祖父和父亲已经代我道过歉了?何时何地?」关素衣终于露出凝重的表情。

「文会初时,在觉音寺门口当着众学子的面。」徐雅言奉劝道,「关小姐,帝师与太常皆为国之股肱,文坛名宿,望你日后三思而后行,切莫带累他们官声。」

关素衣不怒反笑,环视众人徐徐开口,「我心中有一个疑惑,能否请诸位给我解答?德与才,究竟孰轻孰重?孰本孰末?」

「子曰:'骥不称其力,称其德也。'对马匹尚且更重德行,何论世人?又言'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可见儒学之精粹尽在'中庸'二字,其为至德,则儒学当以德为重,以德为本,学问还在其次。」徐雅言侃侃而谈。

关素衣颔首道,「那就对了。吕翁有才无德,误人子弟,故被劝辞,我何错之有?我祖父与父亲的那句致歉,我代他们收回。」她微微一笑,态度有礼,「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诸位更重才学,不问品德,那么我便告辞了。」

徐雅言再次体会到「书生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这人嘴巴一张一合,竟就给吕翁定了一个「失德」的罪名,她当她是谁?法曹尚书也没有她断决如流!

「你等等?既言吕翁无德,你可有凭证?」先前让她去正殿致歉的俊美公子追在其后诘问。

关素衣并未答话,也不回头,看似缓慢,实则步伐极快地朝院门走去。何谓「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便是了。年轻学子最易煽动,只需挣一些声望,写几篇伐文就能指使他们上下奔走,摇旗吶喊。之前还口口声声讚她乃女辈楷模,如今只过一月,便又开始责骂她有辱师道。事实如何,真相如何,他们压根不会去想,只一味顺从权威而已。

不,或许不是不想,而是她身为女子,天然就应该比他们矮一头,讚誉太过难免会激发嫉恨,人心这种东西就是如此诡变而又险恶。诋毁倾盆,非议漫天,关素衣心情却格外平静。她已经想明白了,这辈子要为自己而活,不管旁人如何。

俊美男子被她轻世傲物的态度弄得怒髮衝冠,高声责骂道,「既无凭证,便表明你是污衊,我定然禀告帝师与太常,叫二位大人断一断是非曲直!你有辱师道,德行败坏,当立即离开文会,以免污了文坛清净!」

他身份似乎非常贵重,周围的人连忙上前安抚,态度堪称谄媚。然而关素衣始终未曾回头,举起右手轻轻一挥,人已出了院门,只留下一股霸道无匹的桂香,熏得这些人面红耳赤,双目冒火。

场面一片寂静,最终还是徐雅言轻声开口,打破沉郁,「罢了,是非曲直自有公论,很不必与她计较。她今日所为除了辱没关家门风,损毁关家声望之外,又能得到什么?」

「正是。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孰对孰错,待正气之风抚盪而过,自是一目了然。来来来,还请徐小姐继续为大家念书。」俊美男子态度殷勤。

有一人同样爱慕徐二小姐,连忙追捧道,「小姐的簪花小楷堪称一绝,读完书当留下墨宝为念。」

已拜徐翁为师的学子们纷纷跟着附和,把徐雅言众星拱月一般围在中间。众位贵女为博一个好学爱才的美名,也很愿意与她结交,便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然后对关氏女口诛笔伐,以洩心中嫉恨。

与关素衣比起来,徐雅言今日出尽了风头,面上却还保持着不骄不躁,不卑不亢的神态,叫人越发高看。她拿起《子集註释》,正待诵读,却发现隐在角落的一名男子忽然绕出来,朝院门走去。

他身材十分高大健壮,下颚长满浓密的络腮鬍子,以至于遮盖了样貌,一双幽蓝的眼眸却令人触之胆寒。他徐徐迈步,环顾众人,眸子深处流泻出漫不经心而又崔巍动魄的威势。

幽蓝眼眸?世人谁不知道今上拥有一双异色瞳孔,与重瞳一样乃圣人之相,魏国仅有!这人该不会是白龙鱼服的皇上吧?他来多久了?如此强大的气场,为何之前无人发现?众人眼神炽热,心如擂鼓,极想上前攀谈又怕冒犯圣颜,降下罪来。

徐雅言握着书卷的掌心已布满细汗,不停回忆着自己的一言一行,确定没有失礼之处才悄悄吐出一口浊气。成了!今日最出彩的人非她莫属,倘若因此而得了皇上青睐,爹爹必然飞黄腾达,徐家必然一飞冲天。她再也不用为了几两银子抄写书稿,通宵达旦……

众人心思各异,却都开始抚弄鬓髮,抹平衣摆,唯恐有失仪之处。然而这人只冷冷扫他们一眼就信步离开,出了院门再看,已无影无踪,不知去向。

说起来也是丢人,圣元帝在菩提苑内等了夫人足有半个时辰,原本应该紧追她而去,却因身体不适,未能起身。在见到夫人的第一眼,他向来强悍的自製力竟溃如洪水,全往下腹衝去,叫那不可言说的地方几欲崩裂。

他连忙隐匿气息往假山后头躲,以免夫人看见自己丑态,越发留下不堪的印象。他从不知道,向来素面朝天、清雅宜人的夫人,换一袭衣衫、添些许妆容,竟会美得如魔似幻。她走进来的剎那便似一道光束从天而降,又似一把利刃直刺心房,叫他差点不管不顾地走上前,用外袍将她裹住,然后义无反顾地带走。

她怎能穿那种衣衫?怎能笑得那般夺目?今天的她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一样,少了压抑,多了放纵;失了温婉,只余狂傲。她似乎再也不想温吞处事,对于閒杂人等,竟连多余的话都不愿吐露半句。

是什么改变了她?是自己吗?因为知道凡事都有自己可以依靠,所以她才彻底敞开心怀,肆意而活?这个念头像蜜糖一般淌过心田,叫圣元帝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夫人,问她一问。

待慾念平息后,他顺着暗卫的指引匆忙追出去,兜兜转转,终于在春光粼粼的湖边见到夫人。她迎风而立,身姿缥缈,白色纱衣猎猎舞动,香风四溢。金子不知跑到何处去了,唯有明兰守在一旁,眼也不眨地看着她。

这样的她比妖魔鬼怪还可怕,像是只要回过头来看自己一眼,就会叫自己当场毙命。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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