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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雨水(1 / 2)

盛京的早春多雨,淅淅沥沥,绵绵密密。

似席卷天幕的一方轻纱,将京兆府正堂的空院拢了个透。

正堂前的一处石阶上,京兆府的主簿梁未平来回迈着焦急的碎步,将这润物细无声的春雨都踏得烦躁了几分。

“梁主簿,”身后传来京兆府小厮的问询,“苏大人的马车已经停在府门口了……”

“知道了。”梁未平心头一紧,顺手牵起袖子拭掉额头上的一层细汗。

今日是大理寺奉命要从京兆府,接过年前那桩连环奸杀案的日子。

梁未平早料知此案重大,却也没想皇上竟然吩咐自己的亲外甥,大理寺卿苏陌忆,亲自前往京兆府交接。

如今这尊大佛业已行至门口,一直负责此案记录的小录事林晚卿,居然还未出现。

官大一级压死人。

就算是普通案子,也断没有主审等录事的理,更别说今日这屋里坐着的,可是名满盛京,神鬼不惧的南朝第一酷吏苏陌忆……

他汗淋淋的掌心在广袖上蹭了蹭,伸长了脖子再往石阶下看了看。

“梁,梁主簿!”

细雨迷蒙之中,远处依稀奔来一个瘦弱的身影。

她那一身浅灰色的衙门衣袍,因为沾染了雨水,斑斑驳驳地深一块浅一块。膝盖的地方,有两团泥水印,看起来狼狈且落魄。

“梁主簿!”

“去哪儿了啊?!”

还没等林晚卿开口解释,梁未平隐忍的怒火就喷了他个满头满脸。

她好似早有预见,熟练地往一旁闪身,随即窃窃地掀起眼皮看向梁未平,倒是有点理亏的模样。

“路上,路上遇到点事,耽搁了一下。”

梁未平这时才顾得上看林晚卿。

原本就冷白的小脸淋了雨,汗毛上白白地铺上一层小水珠,更加苍白了几分。又长又密的睫羽微微上翘,挂着两粒晶莹的雨滴,将落未落。睫毛下那一对黑亮明媚的杏眼微芒跃动,透出点点歉意和俏皮的笑。

让人一看就丢了所有脾气。

活了快三十岁,这还是他第一次见一个男人长得如此妖孽。若不是她脖颈前的那块喉结,梁未平还真想亲自验一验。

思绪被打断,想发的火也没了踪影。

“擦擦脸!”梁未平没好气地从腰间摸出一张手巾,拍到了林晚卿的脸上。

林晚卿明知理亏,也不恼,笑嘻嘻地接过手巾,胡乱擦了两下脸,又弯腰去擦膝盖上的泥水。

“被马还是被车撞了啊?”梁未平没好气地问。

“不是,”林晚卿埋着头,声音闷闷的,“看见一隻小白狗掉进排水沟爬不上来,拉了它一把。”

“你!!!咳咳咳……”梁未平被这个答案震惊,急得一口气没上来,堵在嗓子眼儿,憋出一串咳嗽。

“梁主簿,”两人身后再次传来小厮的催促,“苏大人快要到议事间了。”

梁未平这才缓和了情绪,拍了拍前胸,顺手抽走那张已经被林晚卿揩成了泥色的手巾。不重不缓地留下一句冷哼,负手行远了。

自知理亏的林晚卿憋住了笑,乖巧地跟上去。

“有没有吃的?”她侧身在梁未平耳边问。

梁未平怔了怔,侧身反问:“昨日让你拎回去的点心呢?”

林晚卿缩了缩脖子,闷声道:“喂那隻流浪狗了。”

“我!!!咳咳咳……”

眼看梁未平又要发作,这一次林晚卿倒是手脚麻利,早先一步扶住了他,拍着背给他顺气。

“有道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这狗我都救了,定是不能看着他饿肚子,所以我就……”

“你就多管闲事,不仅脏了官服,还差些误了正事!”梁未平激动地身体颤动,好不容易才将声音压下来道:“你可知今日来的,是大理寺卿苏大人。他要是治你个仪容不整,扰乱司法,玩忽职守,有辱官威……”

“好好好,”林晚卿熟练地打着哈哈,一边替梁未平拍背,一边陪笑道:“梁兄消消气,小弟知错了,知错了,下不为例……可是……”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继续道:“你有吃的吗?”

“……”梁未平递给他一个犀利的眼风,从怀里摸出两颗粽子糖,“这是你昨天给我的,先垫垫肚子。”

“嗷!”林晚卿笑笑地接过来,迅速剥开一颗扔进嘴里。

青灰的檐角落着雨珠,像一方晶莹的珠帘。

两人顺着廊道,来到了侧间议事厅。衙役小厮已经就位,一派森严肃穆的景象。

梁未平不禁腿下一软,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伸手拉住林晚卿道:“你就负责记录,大人没有问的,千万别多话。这不比咱们平时讨论案情,可不要卖弄自己的那点小聪明。”

林晚卿点头,毫无迟疑。

梁未平这才平复了呼吸,拍拍前襟,深吸气迈过门槛,贴着议事厅的墙,顺到主位背后的小案边坐下。

交接讨论案情不比堂审,自然没有刑具,也不必传唤嫌疑人和证人。

林晚卿熟练地将桌案上的宣纸一铺,提笔沾墨。

悠缓却又稳重的脚步声从议事厅后面由远传近,伴随着绸缎摩擦的细响,和偶有相击的环佩。

青天白日古松的苏绣屏风之后,行来一紫一绯两个身影。

林晚卿怔忡地看着掩在屏风之后的人影才忆起,苏陌忆的大名,她可是听过的。

自古才俊皆少年。

这位苏大人少年成名,写得一手好文章。他的皇帝舅舅本想给他安排个清闲的官职,却不料他偏偏痴迷刑狱。自十六岁考取状元以来,在大理寺一路从大理寺正做到大理寺卿。

因为背景深厚,有皇上撑腰,他在办事审案上也不必看人脸色,自然也是做出了一番业绩。

官升此位,他靠的也不全是皇家的荫庇。

但许是正因如此,苏陌忆办事之决绝,手段之很辣,在整个南朝的官场上留下了个“神鬼不惧,第一酷吏”的大名。

据说他手下的死刑犯,在被执行死刑之时往往已是受遍酷刑。甚至有人认罪是但求一死,以躲过活罪。

林晚卿兀自思忖着,那两道身影已经绕过了屏风。

走在前头的那位,想必就是从三品大理寺卿,苏陌忆。

握笔的手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林晚卿鬼使神差地有了一丝忐忑,悄悄掀了眉眼。

入目的,是一张霁月风光,丰神俊朗的面容。许是那身紫色官袍为他增加的几分凛冽,十三銙金玉带在腰间一掐,衬得他肩宽窄腰,身姿挺拔。

林晚卿不由地漏了一拍呼吸。

往上,是一张刀削剑刻的轮廓。深邃的眉骨,高挺的鼻梁,苍白中略带着些凉意的薄唇,一双深黑色的墨瞳像是深不见底的断崖。

稍微不意跌下去,就是一场粉身碎骨。

这相貌,与他那在外的凶名,似乎格外地不搭了一些……

笔尖的一滴墨汁“啪”地一声落到铺开的宣纸上,留下快速晕染开去的一个墨点。

林晚卿低头,恰好避开上首那一抹凛冽的目光,自然也没注意到那一对剑眉,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苏大人,”坐在苏陌忆下首的李京兆开口道:“这案情陈述……”

“开始吧。”上首的男人收回目光,声音里是不辨喜怒的漠然。

李京兆谄媚地笑着,接过梁未平递上去的案宗,开始朗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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