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锁。
变故隻发生在一瞬间。
倒地的凶手忽然醒了过来,他抢过身侧衙役腰间的佩刀,对着林晚卿的后心就是一刺!
“嘶——”
耳边响起剑锋入肉的声音。
林晚卿来不及反应,隻觉得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生生拉离,然后落入一个带着松木气息的怀抱。
“哐啷”两声,长刀被人踢落在地。
那个怀抱带着她转了个身,她看见凶手面目狰狞的脸。
他当即喷出一口血来,带着身上的数把尖刀,颓然倒地。致死也瞪着那双浑浊的眼睛,盯着林晚卿。
林晚卿怔忡,下意识伸手去搂那个抱着她的人,却隻摸到一片温热的濡湿,带着血液的腥气。
“苏、苏大人……”
她愣了片刻,喉间呜咽,几乎发不出声音。
鼻息间全是他的味道,血腥味渐渐掩盖了好闻的松木香。
“苏陌忆……”林晚卿嗫嚅,渐觉抱着她的那双手缓缓失了力道。
“苏陌忆!”
力气陡然松懈,林晚卿根本抱不住他倏然下落的身体。
一片火光迷离下,她只看见他腰侧上,触目惊心的那一片殷红。
马车一路驰骋,苏陌忆被人架着回了大理寺。
衙役们有的帮着太医掌灯,有的帮着烧水。叶青站在苏陌忆的床边,急的手足无措。
屋内点着数十盏油灯,所有人都忙前忙后,来来往往。
只有林晚卿抓着自己湿答答的袖子,呆呆地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床上那个衣袍被鲜血渗透的男人。
他的发髻和衣袍都还没有干,狼狈地贴在身上。平日里总是蹙起的眉心间,再也不见了细纹。
他只是躺在那儿,苍白而虚弱。
众人小心地将他的湿衣服换下,太医往苏陌忆的腰侧上撒了些凝血粉。
由于伤口实在太深,凝血粉三两下就被衝淡,他隻好用干净的厚纱布去摁压止血。
可是一摁,就是汩汩鲜血翻涌,他隻得再换一块。
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已经染湿三块。
太医要开始缝针,为了避免干扰,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清理了出去,只有叶青在一旁举着灯,神色凝重。
“我缝针的时候你得跟他说话,”太医一边穿针一边吩咐,“千万别让他睡过去。”
腹部翻搅的感觉袭来,林晚卿有些想吐,捂着嘴退到墙边,虚虚地喘气。
他会死吗?
这个念头冒出来,她倏地惊了惊。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隻觉得手下扶着的墙都抖个不停。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骤雨,那种下法近乎挑衅,非要将夜都撕碎了不可。
叶青手里的油灯暗了又明,不知过了多久,太医终于剪断手中的线。
伤口不再渗血,可是苏陌忆没有醒过来。
叶青唤他的声音没有停过,但每一句都落入夜风,转眼消匿入雨。
固气补血的药喂不进去,所有人都只能干着急。
只有林晚卿木讷地看着昏睡过去的苏陌忆,宛若一尊石像。
在她的印象里,苏大人似乎永远都是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的样子。
他带着一股天然的威压,让人望而生畏,好似任何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皆不可近。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在京兆府公堂。
因为对刑狱的向往,幼时的她会偷偷看着坊间的话本子,去幻想那些历代名臣,断案如神的青天是什么样子。
可是当她看到苏陌忆,她便再也不想了。
因为她觉得,掌管天下刑狱的大理寺卿,就该是这个样子。
也只能是这个样子。
“大人……”
晚风冷雨中,林晚卿走过去,握住了苏陌忆的手。
冰凉的,没有一丝暖意。
“大人,”她唤他,声音哽咽,“你别睡……”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事吗?我给你讲我小时候好不好?”
听者沉默,回答她的只有风动纱帘。
“他们都说你是名满盛京的奇才,三岁开蒙,四岁成诗。可是大人你知道吗,我幼时读书开蒙晚,到了六岁还不怎么识字。那本你倒背如流的《洗冤录》,我背了十次,可每次都是背完就忘……”
手背上传来濡湿的温热,林晚卿才发现,眼泪已经不受控制。
“后来,我下定决心,不背下来一天只能吃一顿饭。结果,我险些把自己饿死……”
眼泪夹杂着自嘲的笑,她的声音越发悲恫。
“大人,我不像你……我不是天才……我的身边没有贵人,我花了多于旁人百倍千倍的努力才走到这里,我一直只有我自己,我从不欠人情……”
“所以你……你别让我欠你……”
风吹帘动,火光轻跃。
林晚卿感到手上微微一紧。
那盏高举的油灯下,男人悠悠转醒。苍白的眉宇间染了几分倦弱的凌厉,而眸子却映着跃动的烛火。
他就这么静躺着睥睨她,眼神里的高傲和不屑藏都藏不住。
“本官救你……是不想你的事……连累了我。”
苏陌忆声音嘶哑,却不减刻薄,
他缓了缓,又止不住地嫌弃道:“十遍都背不下……呵……”
“还有脸说?”
——————
林晚卿:“……”狗官求你做个人吧……
ps 你们感受到苏大人别扭的爱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