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闱放榜前, 柳冬雁很紧张。
嫁给白子骞还是李员外在此一举,她心中倒没有考虑白子骞乐不乐意,毕竟常乐镇的风俗压死人, 谣言传播多了, 白子骞不愿便没法在常乐镇立足。
比秋闱结果来得更快的,是白子骞重伤的消息。
闺中密友推了推她:“冬雁, 听说白子骞狩猎的时候被老虎咬伤了一条胳膊, 现在卧病在床, 你还不去看看吗?”
“什么!”柳冬雁吃惊万分, 白子骞的身手怎么可能出这样的事,她和柳母当即赶到白家, 看到一个大夫甩手出来。
柳冬雁上前:“大夫, 子骞哥哥怎么样了?”
大夫说:“右胳膊重伤,无力回天, 真是晦气,连问诊的钱都出不起, 请什么大夫!”
“怎么会没钱?”柳母耳朵里只听进去了这句话,几文银子而已, 柳母知道白子骞有家底。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
“白子骞所有的钱都被住在他家那个美娇娘骗走了,现在可怜咯,伤了右臂,不能射箭不能写字,现在别说做官,连养活自己都难。”
柳冬雁脸色几变,终究没有踏入这个屋子。
柳母表情也很难看, 她嘴上总说退婚,不过是为了吓唬白子骞, 从他身上捞些好。
那个李员外年过半百了,柳冬雁如果主动退婚去给人做填房,被指指点点的就成了她们。
白子骞这回出事猝不及防。
“娘,我想退婚。”
“冬雁啊……可是咱们家会被说闲话。”
“在你心里女儿还比不上几句难听话吗?”柳冬雁说:“我要退婚!”
没两日,柳家收到白子骞的代笔书信,说愿意与柳冬雁喜结良缘。柳冬雁吓坏了,心一横,当晚就一顶小轿抬到李员外家中。
柳冬雁回门那日,也是放榜之日。
柳冬雁坐在轿子里,听外面的人热热闹闹讨论新任解元老爷。
“白公子文采出众,还相貌不凡。”
“你们说什么!”柳冬雁忍不住下了轿子,捉住一个人道,“他不是残废了吗?”
那人用莫名的眼神看她一眼:“你胡说什么,咒人残废。”
柳冬雁强撑着情绪:“我亲耳听见的,他被老虎咬伤胳膊!”
“谣言怎可当真,白解元的手没有大碍。”
柳冬雁连回门的心思都没了,一打听,当场晕厥过去。白子骞不仅没有事,家底也好好的,现在还中了解元,可惜她躲他不及,不愿进去探望他不说,还匆匆忙忙嫁给了李员外。
白家小院,白子骞看着塌边的庞大怪物,抿了抿唇,不知道怎么和苏苏解释。
“它不伤人。”
怪物类似虎,却长出了青面獠牙,狮子尾巴。自他出生以来,这怪物每年会变作老虎下山来探望他。
白子骞知道自己体质特殊,从前觉得没什么,却不料正巧被苏苏撞见。
怪物一看便非仙兽,甚至是比妖还可怖的存在,有一次他甚至看它吞咽了亡魂。
白子骞垂下眸,眼中情绪反覆酝酿。他不知这种情况是搏可怜有没有用。
他眼尾泛着红,刚想要讲话,那怪物往地上一滚,变成奶猫大的幼虎,心虚地走到苏苏面前,低头脑袋,迟疑地叫:“喵~”
苏苏蹲下,看着它。
“嗷~喵~”虎妖瑟瑟发抖,求不杀。
神干净的气息与它格格不入,这些年它并未长智商,正当它犹豫着想先扔下白子骞自己逃跑的时候,苏苏敛住了身上的气息,摸了摸它的头。
虎妖蹄子一软,几乎瘫软在地。
世上最后的神不、不杀它和它那倒霉的魔神主子了?
苏苏手指点在它眉心,半晌,她松开手,低声道:“谢谢你,虎妖。”
g?g?虎妖瞪大了眼,白子骞看着它,那目光很明显,还不快走。
它夹着尾巴跑了。
白子骞问苏苏,眼神古怪:“你不怕?”
苏苏笑着看他,不答反问:“你心里知道我有问题,会害怕我吗?还敢娶我吗?”
“你不后悔便好。”
几日后白子骞才知道柳冬雁已经斩钉截铁退了婚,还匆忙嫁给了李员外。
他听到外面的传言,有几分好笑:“你让他们以为我被咬伤的?”
苏苏点点头,坦诚地说:“她若走进来,对你不离不弃,便知道都是假象。”
可是柳母和柳冬雁都是凉薄之人,他们想逼迫白子骞,现在被反噬,因为率先退婚被人指指点点,还被笑话有眼无珠。
“你呢,若我真的残了右臂,你会不会离开我?”
苏苏没想到白子骞会这样问,他问得云淡风轻,微垂的眼尾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想法,看着他漆黑的眸:“你自己看。”
她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眉心,闭上眼。
眉心白色神印显现,一副场景浮现在白子骞面前。
千年以前,丛林中的小镇,玄衣少年奄奄一息趴在地上,他左眼被弄瞎,一群孩子对他扔石子。
牵着马的少女走过,抱起他,扶他上马背。
她和他斗嘴,手下却轻轻一点点擦去他右眼的血污。
树妖法身内,她剜下自己的眼睛,为他换了眼。落在他唇上的吻很轻很轻,驱散了一整个世界的黑暗。
苏苏睁开眼:“不会离开你。”
曾经没有,将来也不会。敬你为六界牺牲时的强大,也怜你无人能懂的孤独。
白子骞收回手,强忍住眼中泪意,笑道:“嗯。”
他们成亲那日,是人间的十月。
苏苏没用任何法术,悄悄认真和绣娘学了绣盖头。
来的客人很多,她从小酒肆出嫁。一路上洋溢着乡亲们热情善意的道喜声,她从喜帕的缝隙中看见,那人眼中一直带着笑意。
他红衣墨发,干净谦逊。
她放下手,这一刻,不仅是澹台烬等了许久,她也等了漫长的光阴。
他们作为两个平凡的人成婚,他不再是生来骨子里带着邪恶和屠戮的魔,她也不是背负着使命的神女。
来生愿你做个普通人,有喜乐,知悲苦,体验平静幸福的一生。
当年她的一番话,他纵然身死道消,残魂中的执念也记了很多年。
白子骞一直觉得这一日不真实,他挑起新娘盖头,看见苏苏一双含笑的眼,心里总算安稳下来,嘴角上扬。
喜娘在一旁说着恭喜的话,他们饮下合卺酒,喜娘笑得合不拢嘴说:“新娘结发。”
人间常乐镇的礼仪苏苏早已学过,她用银色剪刀剪下自己和澹台烬的一小缕发,用红线绑在一起,念:“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愿为连理枝,白首不相离。”
两束发被合在一起,放在红色的木盒中。
白子骞看着那个合上的木盒,他从来没有想过,真的能等到这一日。
喜娘退了出去。
烛火跳动下,她眉眼褪去神女的冷清,多了几分人间烟火的动人。
苏苏妆容潋滟,轻轻抚上他隽秀的脸:“能告诉我,我的夫君此刻是谁吗?”
他道:“白子骞。”
苏苏没有反驳他,握住他的手,红线琉璃珠串戴在了他手上。
“皇陵我去过,珠串我找回来了,没有做好的剑穗我早就重新做好,你当年走过的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