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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织网者》(2 / 2)

为什么,你们谁都不愿意听我说话呢?

我也是。

也是。

……人啊。

原来这样的他,谁都保护不了。

唯一能做的,只不过是在一张纸页上,为它画上一个十字架。

生命渺小而又卑微,如它,如他。

那还是十三岁。

离家出走的男孩走在茫茫街头,左边是夕阳下的阡江,右边是林立的商铺。

脚尖向左,又迟疑地定下。

耳边传来热火朝天的呼喝声。

玻璃窗里人人挥汗如雨,沙袋如同撞铃,在力度的作用下摇摆不停。

脚尖转向了右。

年幼的眉眼,已经染上了一层晦暗的阴影。

他要改变,要找到出路。

他,凌清远。

不要认输。

那是十四岁。

周玉婵毕竟在丈夫过世后就执掌了长凌十多年,凌邈背地里的小动作再隐蔽,也多多少少露出了一丝端倪,在她的授意下,作为凌邈旧部的盛佑开始暗中着手调查。然而无商不奸,凌邈自然不会轻易被人抓住把柄,就在盛佑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突破口的时候……

少年先一步发现了他的胶着。

“盛叔,你问这些做什么?”

“其实……长凌澳洲分部的帐目……有点问题。”

“如果有什么可以帮到盛叔,一定要告诉我。”少年注意到了盛佑的欲言又止:“哪怕是……”

“收集证据什么的。”

那是十五岁。

凌清远的优秀完全不靠天分这种话说出来也没多少人信,但过人的天赋加上旁人无法企及的努力,真正成就了一个可怕的“怪物”。

这个怪物如果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臟,只会落得早夭的下场,所以相比其他外露的品质,他的隐忍与韧性,才真正令人畏惧。

而那时的他,已经炉火纯青。

他是父母眼中完美的儿子,成绩优异,听话懂事;也是老师眼中完美的学生,谦逊有礼,多才多艺;更是同学眼中完美的领袖,八面玲珑,阳光开朗。

这种人完美得不真实,事实上,这本来也不是真实的他。

[大伯,堂哥在吗?啊,不在也没事,我就是找点东西。]

[下午我好像把作业本落在你家了。]

[嗯,没写名字的,啊对,里面夹着几张草稿纸。]

他听到对面意料之中的短暂沉默。

电话这头,他面色疏淡,只是浅浅地抿了抿唇。

他当然知道凌崇亮那一晚有钢琴课。

草稿纸的一面,是父亲凌邈和空壳公司的帐目清单——父亲的电脑密码想知道不难。为了让它看起来更倾向废纸,他用了一台没墨的打印机,该有的信息已经罗列,以大伯对父亲生意的敏感度,他不可能错过这些关键信息。

没什么比无意泄露的秘密更像秘密,凌崇亮不疑有它。

毕竟,没有人会怀疑,亲生儿子会出卖自己的父亲。

诱饵已经放出来,猎网已经张开。

就像最精明的猎手要学会隐藏自己伺机而动。

一旦时机来临,就要一扑击中。

后来的盛佑回忆起他问过凌清远——

为什么当时没有选择把那些证据交给祖母?

凌清远那时安静了很久,抬眼轻轻笑了。

眼底流露出一丝嘲讽的意味。

“有什么比血缘还能让人容忍的关系呢?”

几句斥责,几句警告,少许惩罚。

然后呢,会禁闭他人生多少个日夜?

那样不够。

那样不够那样不够那样不够那样不够。

他不是好人,更不是圣人,藏怒宿怨锱铢必较才是他的座右铭。

他知道什么都有的人,感觉不到痛。

凌清远已经做好了孤身前行的准备,却不曾想,变化还是来了。

凌耿患了鼻咽癌,晚期,不到六个月的命。

她的微博上每天都是转发祈福,不曾间断。

和凌家断绝关系之后,凌耿做了货车司机,常年跑货让他攒了一点点积蓄,他原本打算留给凌思南作学费和嫁妆,所以拒绝治疗。人生的最后几个月,他就想好好地陪着那孩子一起度过,然后安安静静地离开这个世界。

可是凌思南怎么肯?

[我愿意用我的命换他的命。]

那是她不曾叫出口的爸爸,是她悲惨世界唯一的光。

谁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去死?

两个倔强凌家人的碰撞,凌耿终究还是拗不过养女的以死相逼。

她把钱全都投了进去,一边忙着高三紧锣密鼓的学业,一边三点一线地照顾日渐枯槁的他,但她知道,她其实都知道——

早在宣布凌耿癌症晚期的那一天,结局就已经写好了。

人啊,就是,不甘心。

凌清远那天和盛佑一同去的医院。

原本他打算动用自己积蓄,却不曾想凌家垫付了那笔医疗费用。

因为这事不知何时被奶奶知道了,临行前,周玉婵忽然开口交代盛佑——

“毕竟他是我儿子。”

[有什么比血缘还能让人容忍的关系呢?]

盛佑去缴费的时候,凌清远站在病房外,透过窗望着毫不知情的凌思南。

他一直都让凌耿为他保密,大概这才是他们这对姐弟之间最适合的距离。

病床上凌耿意识不清,凌思南依然故作坚强地轻抚他的手背,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

凌清远甚至有些嫉妒病床上那个正在承受死亡痛苦的男人。

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

她大概是把自己这些日子里受的委屈全都咽了下去,只是面带笑容地说自己很好。

好到后来夺门而出,一个人藏到医院的天台上哭。

她那时真哭得……很丑。

却让他感受到在这个世界上,被人真正关心和依赖,有多幸福。

不好……

果然。

还是。

嫉妒啊。

所以那是十六岁。

他耍了点小聪明。

后来的故事,你们都知道了。

最终她也成了他织网下的一个猎物。

她要是知道这一切也会原谅他的吧。

毕竟,有什么比血缘还能让人容忍的关系呢?

那大概是,建立在血缘之上的……

爱情。

“在想什么呢。”凌耿墓前,凌思南扇了扇手上香的火焰,好奇地问。

他摇头,“不,没什么。”手臂像张开的网,把她拢在了身前。

“你知道吗……”

“嗯?”

我也愿意,用我的命换你的命。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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