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不想治了……”
2016年的长沙的夏天,气象怪异到反常。周楚澜的那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足足烧了一星期才退。他身体一直很好,平常偶尔有点感冒发烧,两三天就好了。这一场病,却罕见地多拖了好几天。
如今已经是7月初,距离李卓曜去美国的日子还有不到两周。本来暑假的时候,周楚澜要去宋清铭的画室提前学习——他只去了一周,便跟老师告了两周的假,想陪李卓曜多待一段时间。
“我哪也不想去,这段时间就在长沙吧。”李卓曜说。
他在市中心租了个公寓,每天跟周楚澜出门,把长沙的那些还没逛过的大街小巷走了个遍。新开的要排队很久的网红面包店、各种好喝的本土奶茶、藏在街头巷尾的香到流油的苍蝇馆子。夏天的时候正是去东瓜山的最好时机,那段时间,几乎每天晚上李卓曜都会拉着周楚澜去东瓜山吃烧烤。
“今天带你吃个特别的,紫苏桃子姜。”周楚澜说。
紫苏桃子姜,这名字好别致。
不过到底主要吃什么呢?紫苏?桃子?还是生姜?
长沙人吃烧烤、吃火锅、吃牛蛙,最喜欢用紫苏来调味。李卓曜第一次知道紫苏,还是在宫崎骏的电影里,小人族的少女住在老房子的缝隙中,庭院就是她的天然植物园,采来的紫苏叶子用来泡茶。
周楚澜带他去的那家店名字叫做“幸福味道”,门脸特别小,隐在东瓜山街道的一角,旁边种了一棵硕大的石榴树。
长沙这座城市沿街种了不少石榴树,6月份是盛花期,花朵开的云蒸霞蔚,出了周楚澜的宿舍园区往教学楼的那条路上,种了一长排的石榴树,毕业那会儿开的红如流火,艳丽恣肆。
一般的石榴花会在七月上旬开始迅速凋谢。如今的季节,在长沙已经见不到什么石榴花了,但这一株却开的正盛,花朵饱绽,红的像一片血。
“老板,老样子。”
周楚澜掀开门帘走进去,找了一张桌子坐下。他们来的早,此刻店内还有空桌,平常一到晚上,都是座无虚席的。
“要得。”老板抬起眼睛看了一眼他们,看见李卓曜,先是一愣,随后问周楚澜:“这次不是一个人来了?”
“嗯。”周楚澜笑着。
15分钟以后,老板端了两份紫苏桃子姜,两杯扎啤过来。
李卓曜低头一看,淡黄的姜片跟淡粉的桃块挤在一起,上面撒着深紫色的紫苏碎。
他噙了一块桃子姜,只觉得味道特别,辛冽跟蜜桃的甜混合,还带一种紫苏的特殊香气。配着扎啤别有一番风味。
这小店,怎么连20块钱一杯的扎啤都这么好喝。许是因为高兴,李卓曜喝完便微醺起来,结账的时候索性借着这点微不足道的酒意,兴冲冲地搂过周楚澜的肩膀对老板说:“老板你好啊,这我男朋友。”
“早看出来了噻。”老板一边笑,一边拿抹布擦着桌子,又抬头看着周楚澜说:“你毕业了吧。今天给你们7折,毕业生优惠。欢迎下次再来啊。”
打车回去的路上,远远看见解放西路酒吧一条街的霓虹标志,李卓曜来了兴致,便让师傅靠边停下。
“去解放西赶个下半场。不醉不归。”
解放西路是长沙有名的酒吧一条街。一条窄巷,聚集着几百家大小酒吧,每到夜晚,这一片都是灯红酒绿,闪烁的霓虹光斑混合着驻唱歌手的靡靡之音。
很多年后想起来这一幕,李卓曜都会很后悔。
如果当时,没有一时兴起让师傅停车,而是直接打车回家的话。也许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可是那天,李卓曜还是拉着周楚澜,径自走进了“斯冬”。
一家专卖精酿的小酒馆,整体风格更偏向清吧,灯光舒服的流动,座无虚席,人声鼎沸。他们家的精酿是整条解放西路,唯一能让周楚澜喝醉的。
两瓶精酿很快上桌。李卓曜捻了颗小碟子里的兰花豆,正准备送入口中,手机响了。
他在美国的小学同学打来的。在纽约大学念历史。
李卓曜才想起来,前两天他问了点关于学校的事情,这小子说忙完paper就给他问。
看来是钻研paper到忘记倒时差这件事了。
反正自己也没睡觉。
“我出去接个电话。小学同学打来的,也在纽大。”
李卓曜起身出门,这个点整条解放西路都热闹非凡,他走到一个相对僻静的小巷边,正准备打电话。
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李同学。”
熟悉的声音。
李卓曜转过身,发现是陈夜,站在路灯的阴暗面,看不清表情。
“哦?你也跟朋友来这边喝酒?”
“嗯。”
陈夜低着头,从那片阴暗的角落走出来。被汗黏湿的头发看起来有些凌乱。
“我有个事情跟你说一下。”
“什么事?”
李卓曜朝他走近,正准备听他说话。陈夜一直放在背后的右手忽然迅速绕到前面,一个明晃晃的东西刺入李卓曜的眼帘。他还没反应过来,腹部就被刺了一刀。
那是一把近30的水果刀。
“你……”李卓曜瞪大双眼,用手捂着腹部,血还在不停往外冒。他摇晃着身子倒下去。
“我妈死了,你知道么?李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