芫娘换好自己晾干的衣裳,重新揣好半本账册,又带着盼星包好的一大包智妙寺素饼,便?告别了谢云笈,跟从下?山人群一道儿往寺外头走去。
山路上满片狼藉,杂乱的程度全然?出乎芫娘的预料。
众人有的翘石头,有的搬树枝,各自清理着山路上的杂物。
然?而山洪冲击下?来的淤泥实在太湿太厚,山才?刚刚下?了不到一半,便?有人滑了一个“出溜”,紧接着扫倒了一大片人。
芫娘未能幸免,在地?上摔得染了满身?的泥,却还是顾不得自怨自艾,连忙爬起身?来,只捂好怀里的账册,便?忙着同旁人继续清理起下?山的路来。
她满心只想?着,要早点见到陆怀熠就好了,她要把账本交给他,帮他早早抓住那些?凶恶之徒。
芫娘跟着众人,仿佛也?不觉得累,就一直不停地?往山下?推进着。
直等到午后十分,下?山的人群才?终于迎上一群上山的锦衣卫。
陆怀熠一眼便?撒中了人群里的芫娘,微皱的眉头终于缓缓松开:“芫娘。”
还正在捡树枝的芫娘一顿,回过头迎上陆怀熠的目光,便?忙不迭招了招手。
她还正在发愁下?山之后太晚了,都没想?到陆怀熠会迎上山来。
芫娘摸一把怀里的账册,悬着的心登时?落回原地?。
饶是她的模样早已经狼狈不堪,足像是个要饭逃荒,可她心下?却欣喜异常,脸上的笑容更是无比灿烂:“六爷,我在这。”
她攀着横梗在路当中的树干,三?两下?便?翻了过去。
陆怀熠一伸手,便?稳稳将芫娘接住。他打量着芫娘满身?的泥污和伤口,眼中漾过一抹心疼。
平日?里话不饶人的主儿难得安静了一回,最终只不由自主伸出手指揩了揩芫娘脸上的泥:“都脏了。”
“不过没事就好。”
芫娘笑着抹抹脸:“山上都是泥,免不得的,等下?次再给你做东西吃吧。”
她说着又伸手从怀里掏了掏,便?摸出从寺中带来的素饼。
“点心是干净的,我仔仔细细揣着。”
“六爷最喜欢干净,这我记得。”
和芫娘脏脏的模样不同,这点心的确是干干净净,纤尘不染,一看就保护得小心翼翼。
陆怀熠嗤笑一声拆开点心纸,却见得纸包里头只裹着一大堆点心渣。
智妙寺的素饼以酥香闻名,便?也?意味着这素饼十足娇贵,随意的一点磕碰,都足以让素饼面目全非。
芫娘后知后觉挠挠头:“哎呀。”
“我忘了,方才?在山上摔了一跤,把点心都压碎了……”
“那还有这个,六爷肯定用得上。”芫娘连忙又拿出那半册账本,“那个要杀陆大人的紫衫人要烧掉这个,好像是怕你们?找见。”
“我从灶膛里头掏出来的。”
陆怀熠一滞,随即接过账册。
残缺的账册发了皱,字迹早已被?水浸得漫漶不清。
“啊……怎么会泡成这样?”芫娘顿时?皱起眉头,“我……我昨天没想?让这东西泡水的,我也?没想?到雨会这么大。”
“怎么就看不清了呢?明明昨天只是湿了,这字迹怎么会泡晕开?”
她一着急,顿时?便?觉眼前一黑,随即朝地?上陷了下?去。
“芫娘。”陆怀熠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搂进怀里。
“你发烧了?”
“芫娘。”陆怀熠蹙了蹙眉头, 撑着芫娘的肩头,“芫娘,醒醒。”
然?而芫娘双目轻阖,闻声也没有半分反应。
陆怀熠伸手又试了试芫娘的额头, 这才发觉她浑身已经烧得滚烫, 并不似往常的风寒那般微微发热。
他眸光一顿, 索性拦腰将人抱起来?,回头吩咐旁的小旗官道:“继续往山上去寻那伙人的下落, 从山中下来?的人,要仔细查验, 务必一个都不要放过。”
“丢掉的官银, 大抵是被藏在山上。”
交待完细碎的事宜,陆怀熠便带着芫娘往凤翔楼赶回去。
差着国公?府里?头的仆婢替芫娘换了衣裳, 郎中已经提着药箱子匆匆赶过来?。
“小娘子这是淋过雨受了寒,又?太过劳累才会病倒。”
“只要开一副退烧的方子,好好睡一觉发一发汗, 再仔细休息三两日,便能无妨了。”
“我这便去开方子熬药, 还请小公?爷稍等片刻功夫。”
陆怀熠将郎中送出门, 而后才又?重新回到芫娘的床边。
他瞧着芫娘脸上的泥灰,再次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
做吃食是芫娘最引以为傲的本?事。
她做的吃食干净, 往常身上也?总是打理?得纤尘不染。
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喜欢像现下这样?脏兮兮的。
总得给她擦干净了才好。
陆怀熠叉着腰盘算完,开始在芫娘的小屋子里?头打量起来?。
这地方比英国公?府的柴房实在大不了多?少。
凤翔楼留给了芫娘一间单独的住舍, 然?而这住舍格外局促,满共放一张床榻, 并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就已然?算是满满当当。
但她的屋子里?头却和芫娘平日里?瞧起来?都一样?, 是干干净净的。
陆怀熠也?不知道芫娘是用什么法?术,她将她的东西全?都收理?得井井有条,令他在这小天地里?头足足瞧了两圈,才找到了手巾和盆子的踪迹。
小公?爷往常是被人伺候惯了的,如今自是第一回 做这些事。
只不过握着芫娘的手,他做这些事竟也?破天荒地多?出了无数耐心。
陆怀熠发现,也?不知是为什么,即便是这些琐碎的事,他也?想亲自来?照顾芫娘。
他坐在芫娘的屋子里?,仔仔细细替芫娘擦起尘泥来?。待的擦干净,他的目光一挪,才终于落在芫娘脸上。
芫娘一动不动地躺着,她的发丝在额边随意的垂下,鸦睫在眼?下覆下一片淡青的影。
她生得白净,如同一朵云轻轻落在了床榻上,暄软又?可爱。
陆怀熠眯了眯眼?。
先前怎么就未曾觉得芫娘这样?灵巧好看呢?
他的神思一时之间越跑越远,他拿着手巾的手也?下意识顿了顿。
手巾吸满了冰水,此?时早已经又?垂又?坠。只不过片刻功夫,水滴便从毛巾上汇聚成滴,直直坠落在芫娘唇珠上。
陆怀熠这才回过神,伸出拇指在芫娘唇上轻轻一揩。
只在碰到的那一瞬间,他才恍惚发觉,芫娘的唇瓣又?弹又?软,仅仅挨到就足以令人印象深刻。
陆怀熠唇边勾出几?分不知餍足的弧度。他将毛巾搭在芫娘额上,眼?见得方才分明已经擦干了芫娘唇上的水渍,却还是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唇瓣。
那感觉果然?是不一样?的,比什么推牌九跑马还要澎湃人心得多?。
陆怀熠伸手在她唇上碰了好几?下,直等到郎中端来?煎好的药汁,他才终于消停,转而望向了中药。
药汁色褐而味浓,隔着远远的距离便能闻到一股令人掩鼻的气味。
陆怀熠皱了皱眉头,压着自己那几?分反胃的感觉,终究还是端起药碗将勺子轻轻搭在芫娘唇边。
芫娘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