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让我去陪兰序吧……”
谢知行耐着性子拍了拍谢夫人的背:“不会的,兰序不会怪你的。”
“咱们兰序生得是急病,走?得定不会难过。咱们同兰序的缘分浅,那样好的孩子,留在咱们家成日?被病折磨着,才真是可怜。”
“她往后就算托生去个寻常人家,只要平平安安,也胜过在咱们家受那许多的活罪,你说对不对?”
谢夫人听过这一席话,情绪才终于算是稳定了一些。
谢知行见夫人止了哭,这才替她挽了挽碎发:“雅筠,你要是再有个好歹,咱们谢家就真的要散了。你瞧瞧,安朔和云笈两?个孩子都吓坏了。”
“听话,睡了这么久,用些东西垫一垫,就算是为了这两?个孩子,你得疼惜自己?,得好好调养身子。”
谢夫人眯了眯眼,望着谢安朔眼下那熬了整宿生出的乌青,眼中终于重新漾过一抹心疼。
她想?伸手摸一摸自己?的儿子,可方?才的哭泣耗去了太多力气,谢夫人现下连抬手也十足费力。
谢云笈见状,连忙牵住谢夫人的手。
“母亲,我这里正好有些薄荷松仁糕来,我瞧着这糕点清淡不腻,不难克化,母亲太久没有吃东西了,用一些尝一尝吧?”
她说着,便让盼星打开了点心匣子。
白生生的糕点如同一方?方?白玉似的整齐排列在匣子里头,才一揭开盖子,一阵米香便自匣子中氤氲而来。
米糕不难做,店铺中往往是将澄米和大?米磨成粉,再加上各种馅料蒸制而成。这点心吃起来软糯可口?,滋味清甜。
芫娘这点心与众不同的地方?正在于她的馅料。
用新摘的薄荷叶熬了薄荷浆,再另加新鲜的碎薄荷叶进?入,便成了口?感丰富的薄荷酱。
为免得薄荷酱滋味寡淡,芫娘还特地将松仁研碎掺进?馅料之中,便使得这馅料多出了一重果仁的香气。
如今暑气炎炎,虽有冰饮子可以?用,但贪凉终究伤胃,不比这薄荷有几分独到的清凉。
谢夫人慢慢用完一块糕点,也不知是怎么,精神顿时好了些,便在谢云笈的规劝下又用了一块。
谢知行见谢夫人用了整整两?块,不由?得对这点心生出几分兴趣,便也从匣中挟出一块尝了尝。
这点心松软清甜,轻轻一咬,薄荷叶和薄荷酱同时涌上舌尖,一瞬间便好似一阵清风卷过了唇齿。薄荷和松仁裹挟着软糯的米糕,米香的醇厚和薄荷的清凉竟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云笈,这是哪里买来的点心?”谢知行沉声问。
“是南城凤翔楼的姜掌灶方?才送来的。”谢云笈解释,“我被困在智妙寺的那天?,也多亏了这位小娘子照顾。”
“她年纪虽小,做出来的东西却不俗。”
“这掌灶还是位姑娘?”谢知行眼中漾过一抹诧异,随即又点点头,“那真是不容易。”
“是,姜小娘子手艺的确很好。”谢云笈点点头,“母亲用得下就最好了。”
“父亲不必担忧,母亲肯用东西就是个好的征兆,日?后定会一点一点好转的。”
谢知行轻叹一口?气,伸手捏了捏自己?酸涩的睛明穴。
“你母亲从前最爱吃糕点,只是自西南回京后,她便甚少再吃这些甜东西了。”
“如今难得有你母亲吃得惯的东西,得空就请那姜掌灶来府上侍奉两?回,不要吝啬赏子。”
“只要你母亲开心,便什?么都值得。”
芫娘虽在香凇山染了风寒, 但得了陆怀熠照顾,一早便转醒过来?,病更是好?了大半。
她拿着陆怀熠转交给她的牛皮纸小手扎坐在窗前,神思却游离在牛皮扎子以外, 早不知飘去了哪里。
前些日她病得迷迷糊糊, 依稀记得陆怀熠抱着她?, 一勺一勺喂汤给她?喝,还时不时仔细替她擦嘴角流出来的汤药。
他怀里暖和得很, 只靠着就让她觉得安稳。他们离得好近,近到他好?似是贴在她?的背上。
芫娘现下想起那场景, 心里还免不得“砰砰”直跳。
可那万一是她?的梦可该怎么办呢?
芫娘面儿上一烫, 明知周围没有人,却还是有些害羞地?捂了捂脸。
她?忙不迭将目光都集中在手里的牛皮纸手札上, 试图再翻几?页,以便于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都转移走。
然而先前不看?是不知道?,如今一翻, 芫娘便一下子惊住了。
老孙的牛皮纸手札上记得满满当当,字迹又细又密, 里头有的是她?没见过的菜名和做法。
芫娘一下就被吸引走了视线, 抱着牛皮纸手札翻过了一页又一页。手札不大,却有厚厚一沓, 上面记过的菜少说也?有一百多?道?,多?数是山珍海味和宴席用的大菜。
她?见过的没见过的食材都在扎子上, 连同各种珍贵食材的处理方法也?记得一清二楚,令人不禁看?得叹为?观止。
芫娘怎么也?不曾想到, 老孙会有这样的宝贝,更想不到真人不露相的老孙会把这手札交到她?的手里。
芫娘免不得对这手札爱不释手, 每日只要得了空闲,便会将身上的手札拿出来?仔细研读。
哪怕是入了夜,芫娘也?从不懈怠。
她?点着蜡烛仔细翻阅手札,抬头望见天色已暗,这才后知后觉地?起身,打?算去关上后院的大门。
谁料才往街巷中一瞧,就望见陆怀熠正行色匆匆地?走在巷子里头,俨然是在躲什么人。
芫娘知道?锦衣卫近些日子都在附近办差,更知那些凶神恶煞之辈绝不好?对付。
芫娘稍加思忖,忙不迭将陆怀熠一把拽进凤翔楼的后院。
“六爷,快进来?。”
“你怎么还没睡?”陆怀熠似也?是有些诧异,见到是芫娘才松下一口气,“不必管我……”
他的话音还没有落下,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来?。
先前伤过陆巡的紫衫人就站在门前,他二话不说径直抽出刀来?。
紫衫人锐利的目光顿时望向芫娘,似乎恨不能在芫娘身上刮下一层皮肉。
怪他上回草率,竟果?真被这两个人骗住了。
芫娘一怔,陆怀熠便拦在芫娘身前,顺手将自己怀中的账本远远丢到门外。
紫衫人见得熟悉的相册跃然眼前,登时眸子一缩。这账册分明是扔进灶膛里了,绝不可能完好?无损。
他连忙俯身捡起账册,可是等拿进了手中,紫衫人方发觉那账册里头皆是白纸,根本没有银两数目。
这俨然是一本假账册。
他目眦尽裂地?将假账册撕成两半,提起刀就向着陆怀熠和芫娘挥去。
陆怀熠紧紧抱着瑟瑟发抖的芫娘,神情却不见半分慌张。
“三,二,一。”
刀还未来?得及落下,紫衫人忽然脚下一个趔趄,身子微微一倾。
紧接着,他便身子一软单膝跪地?,只能将刀撑在地?上才尽力稳住身子。
陆怀熠嗤笑一声:“怎么不砍了?是不想砍了吗?”
紫衫人满眼怒意,扣着刀的手越握越紧,仿佛还要试图重新起身。
陆怀熠轻哂:“你站不起来??站不起来?就对了。”
“那假账册里头夹了药粉,你给陆巡用一回,你自己也?尝尝,这才算礼尚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