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编剧的人,都会耽溺在自己塑造的场景里吧。”师母笑道:“去年他复习了一部大河剧,里面的男主在漫天枫叶里,挥剑复仇,敌人的血液溅到雪白的纸门上,美得让人屏住呼吸,就像霜叶都是为他的杀戮而红。有种一叶落天下知秋的悲壮。“老赵啊,他大受震撼,聊起他痴迷了二十年的人物,他决定开始学习剑道,也是为了防身。”“你们看到后面那位年轻人了吗,听说他家里收集了很多名刀。”“前两天,他从日本京都过来,带了一把马来克力士,乌木鞘做的刀柄,掐丝嵌宝,触手生凉,雪刃直流回锦,万金难买。”“听说对方也是一个富家公子哥,但几次见面,他都佩戴面部护具,遥遥地,看不清楚他的模样。”礼汀显得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寂灭大雪中,她遥遥望着窗外飘摇的剑魂旗幡。在那些焚鲸梦鹿的日式诡谲怪谈中,在骇世黄月和牡丹灯笼的映照下。这种白色长旗,是在狐仙怪谈里引魂的。三味线的演奏声响起来,如泣如诉。训练拉开帷幕。随着一声令下,赵昊天已经举刀严守中门。剑道和中国的武术是不一样的。武术以舞蹈和气魄作为表现形式。他们以杀为主,一击即中,刀刀都是杀招。“啊——”藤原很擅长气合,配合呼吸,刀刀致命,吸气防守,呼气进攻。赵昊天毫无还手的余地。眼看着师父节节败退,她们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会场突然断电了。杨舒彤刚才迷迷糊糊地喝了很多长岛冰茶,此时有些微醺。黑暗侵袭,意识迷糊间,她想去触摸礼汀的手,让她不要害怕,可是对方却不在自己的身旁。她不敢发出声音,怕自己不合时宜的喊声,吵到下面的人。况且此刻在异国他乡。杨舒彤揽过慌乱的师母:“师母别怕,这只是一场演习比赛而已,藤原是老师的师父,他一定知道怎么张弛有度地帮老师练好剑道。”女人身上有一些类似龙涎香的气息,让她安心地想要睡觉。她们并不知道。他们口中的老师,正躺在地上,无助地颤抖着身体。赵昊天被人用刀柄抵住下腹,猛地捅了一刀,是竹刀,可是劲儿很足。疼痛让他慌忙跪倒在地,脸色煞白,额角泛起虚汗:“是谁,别杀我!”他喉咙间发出暗哑的喘息声。在寂灭剔透的雪光中,他迷迷糊糊地看清眼前男人的虚影。对方和周围所有人一样,穿着剑道服,戴着面罩,身影凛然又孤傲。他的刀尖闪着寒光,手中所持,并不是竹剑,而是日本冷兵器武士刀。那轮弯月刹那流转,霜刃照在他的身上,就像他痴迷的大正年间的浪人剧本中走出来的英豪。凶恶的美感总是混着血腥带来的疼痛。对方挑破了他的剑道裤面料,在赵昊天的腿上划出血线。赵昊天低声哀叫着,又为看到日本历史上,悲剧英雄源义经一样的战神,感到热泪盈眶。2005年,他看《义经》的时候。在扯不清的平治之乱中埋怨着并不出彩的剧本,直到看到血腥狰狞中,绝对的性感化身。这场震撼几乎贯穿了他的一生。直到二十年后。赵昊天跪在一个看不清面容的战神刀下,腿上的凉意是体内的血带来的寒冷。男人日语的咬字很低沉,带着些微的气音,刀面出现雾气。“怕吗?”“求求你,不要杀我。”“当年你写用刀一寸寸挑开女人的衣服,看她躺下任人宰割的时候,怎么不怕?”原来,狰狞恶鬼真的不是眼前所谓的战神再世,而是自己,才是害死方兰洲的恶鬼。
在蝇营狗苟了二十年后,他即将得到应有的惩罚。就像那部风月片的导演李宴山,染上毒品的制片人戚诺,死于淋巴癌的推手报业大王陈信泽一样。也该轮到他了。刀横在他的脖颈上。那人看着他磕头,不慌不忙地对他进行审判。男人语气很散漫,静静看着他痛哭流涕:“戴着护具磕头,算是道歉吗?”赵昊天哀声低语,不敢让别人发现他的不堪。无奈对方用的是日语,他没办法切回中文的语境。他脱掉护具,用土下座虔诚道歉:“死在您的手下,我心甘情愿,您是我用了一生都想刻画出来的神。”“原来死在我的手下,会让你爽到啊。”那人淡淡笑了,利刀的刀尖剐蹭在地板上,留下一串玉振金声。就像孔子在《礼记·聘义》中,用清越以长形容的震撼。他太傲,出现在雪光中,宛如神迹。赵昊天想过最美的死法,也不过于此。这一瞬间,他连自己葬在什么地方都想好了。可是青天白日,哪里来的神鬼,哪会让他肖想如此南柯。那人走了。窗外空明,有细雪洒在赵昊天的肩头。原来活下来,竟然会迎来一场希冀的落空。只有腿部被刀划开衣料的疼痛,让他清醒。他此刻,还在剑道馆的场地里。而他的神明,短暂地出现在生命中,只是为了一场审判。雪落下来,如果有声音,那一定是湿润的弦音,混着无人知晓的喘息。礼汀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像雾一样。樟子纸的另一端,就是剑道会场,还浸在彻头彻尾的黑暗中。而此刻,她被人叼住肩带,在鹿皮护具的气味中,被捏着手腕抵在墙上的这一刻,好像看到了雪光带来的清明。礼汀一点也舍不得闭上眼睛。他的手指扶在她的脊背。她能感觉到那人青白有力的静脉,就像网一样束缚着她。臂弯逐渐上移。男人紧贴着她的身躯,安抚性的触碰着她的耳廓,将她困在怀中,“别怕,是我。”他口中有浓烈的烟草的涩,强烈的压迫感下,被迫献上唇舌,纠缠不休。他的吻,就像野兽的咬舐,非常用力,让她舌根都疼痛,无助牵出银丝,又被人舔去。“不在北京,为什么要天天亮着灯。”男人拨开她的衣领,把咬噬她的锁骨。礼汀微微仰起头,像没有生命体娃娃一样,任由他细密地吻。被他支配的感觉。好像,好像令她很享受。“觉得我会怕黑,还是,想自己解决赵昊天?”他的呼吸洒在她的耳廓。礼汀撑住他的肩膀,感受到他身上凌冽的冷气和血腥味。她从头到尾都沉默着,却没有反抗过一点。直到男人咬在她裸露在空气中的雪白皮肤上。他梦呓一样,低沉喃喃,丝毫没有刚才神迹的疏离感,反而渴求到病态的疯狂。“我会是你的。”他说。“乖,回去坐好,看看赵昊天的丑态。”礼汀听完,没有说过一个字。他凶狠地吻她,用力地宛如撕咬,像是要唤醒这个安静地倚在他臂弯里,没什么情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