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法事,再画了两张符相赠。妇人犹未全信,找了懂行的人验看,确认符咒功效无误,方才按老道长的嘱咐贴放,从此安心养胎。待足月,生得一女,生后看着孩子惊喜痛哭:“前世男后世女果然是真的!看她的眉眼,跟以前一模一样!我的儿啊,你终于回到娘的身边了!!!”
那女孩后来一直倍受娇宠,其母还请人教她诗书骑射,曰我的儿上辈子就喜欢这个。
观中逢年过节也能收到一份丰厚香资,可谓圆满。
但当下……
柳桐倚皱眉道:“逆妇黄氏,并未有孕吧。”
张屏道:“验过尸,并无。”
冀大人让文吏将整个竹匣端到张屏面前。
张屏不禁脸色一沉,他背后的桂淳一眼看到,忘了收着大气,脱口道:“乖乖啊!”
柳桐倚神色亦大变,同样凑过来的燕修也动容——
竹匣内正中央躺着一个布做的偶人娃娃,用线缝出五官,一对大眼睛充满灵性,弯弯小嘴似在微笑,手足脑袋上都绑着红线。好端端看着都挺瘆人,又因之前被埋在某地,再被搜证拿取,浑身脏兮兮的。当下为了搜查,肚皮处被剪开,露出丝绵,脑袋也歪到一边,更加邪气四溢。
张屏取出汗巾包住手,拿起娃娃翻了个身,众人的神色都跟着颤了一下。
娃娃背后用大红丝线绣着年月日时。
冀实淡淡道:“逆妇黄氏应是识字,针线活也不错。”
柳桐倚端详:“所绣年月……像是蔡府火灾之后数月。怪了,若是为蔡公子招魂,为何不绣蔡府火灾的日期?莫非……”
莫非她知道,蔡公子并未身亡在那场火中,而是之后才……
张屏道:“卑职觉得,应取户册,看看黄苋苋的生辰。”
冀实再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已查过,日期即是逆妇之女的生日。”
柳桐倚怔了:“这是为何?”
他端详张屏手中的娃娃。娃娃背对张屏,面朝厅内,邪肆微笑。
“此偶看起来不像女童……”
张屏将娃娃翻过身,与其对视:“是个男娃。”又看向冀实,“请教大人,此偶在何处找到?”
冀实简洁道:“在逆妇之女的床下搜得。”
柳桐倚再顿了一下,闭了闭眼:“难道,黄氏想把自己的女儿……”
他自幼爱看奇闻秘录,读过各类传奇,进入大理寺后,又看了许多卷宗,但此刻仍需要平定一下心绪。
已从小椅子上起身,恭敬站立的穆集忽然开口:“卑职冒昧插话,这物事,想来与丰乐县山上之前的那座妖祠有关。先时那庙中有个习俗,就是祭祀童子吧……”
张屏道:“姥姥庙之前供奉纸扎童子,一般是一对。请教当下是否只搜到一个布偶?”
冀实颔首。
穆集道:“听闻村民说,逆妇以前虽疯,倒还温顺,会做做活什么的,直到去拜了那座庙,才更疯了,竟行万恶不赦之举。”
张屏问:“掌书可知黄氏从何时开始拜那座庙,是否有人教导?”
穆集顿了顿:“这个……倒是不晓得。”
柳桐倚向冀实拱手:“多谢大人关照,准看证物。我等还想往村中询问年长百姓,找寻丁小乙潘氏及丰乐县民贺庆佑卓西德相关线索,望大人勿怪唐突。”
冀实道:“北坝的代乡长与本村的新村正都在塾中,可先着其来厅内。”
柳桐倚欣然道:“那再好不过,多谢大人。”
冀实道:“断丞不必客气。”着人去唤代乡长和新村长。
张屏把布偶暂时放回匣内,柳桐倚归座,各自再看了一时文册,盏茶工夫后,代乡长和新村正到了,进门后即恭敬见礼,自报名姓。
之前的乡长因其子奸污黄稚娘一事,已罢职待罪。临时将副任补上。原渠里村村正一同被免,村中匆忙推举一位德高望重的乡贤代任。最近大事轮番浮现,顺安县衙门也忙成一团,尚未来得及下扶正文书,所以代乡长和新村正都还没算正式上任。
新乡长也姓巩,后湾村人氏,四五十岁年纪,面相带几分豪气,一身团花缎子长袍穿得颇有气势。
见礼时张屏问:“前任乡长亦姓巩,与乡长是否同族?”
巩乡长豪爽道:“承先生问,确实有亲戚。论辈分要尊称一声六伯。”
村正亦道:“本乡巩是大姓,有句老话,「北坝乡在北水边,巩家占去一半田」。”
巩乡长道:“忒夸大了,早几十年间人口是旺些,而今已不比从前了。小盏的丁家,坝桥的金家,石家,都旺得很,我们后湾还有李、秦两个大姓,舅爷家在渠里这也是大户。”
他这声“舅爷”,就是称呼渠里村的新村正。村正名叫常保善,约莫七十出头,细眼方面,圆胖身材,一袭深褐长衫,一副忠厚相貌。听闻乡长这样说,立即眯起双眼道:“抬举抬举,难比真正大姓,凑合过日子罢了。”
冀实让巩乡长与常村正就坐,两人见张屏和桂淳燕修站在一旁,赶紧推辞,称万不敢坐。
冀大人遂命左右多取几张椅子,着众人都坐下。
“本为查案请教问询,久立易疲倦,反倒言语不畅便了,都请落座,不必拘泥礼数。”
乡长和村正继续恳切推让,侍从将椅子放到众人身边,张屏向冀大人道谢坐下。他一坐,乡长,村正再推辞推辞,也坐了。桂淳端着凳子,斜坐到张屏侧后方贴墙角落处,燕修在他不远处落座。
侍从端小几,一一送上茶水。柳桐倚顺着乡长和村正之前的话询问:“适才听闻乡长说,丁姓乃是小盏村的大姓。逆妇黄氏住处的前任屋主叫丁小乙,莫非也是小盏村人?”
巩乡长抱拳:“大人恕罪,渠里村里的事,小人所知实比不上常翁。只晓得那个屋子先前确实是丁小乙一家居住,丁小乙不是渠里本村人,过世的时候岁数不大。他娘子曾是这一带出名的美人,别的县嫁过来,这边近水,那女子当时有个绰号叫「沉鱼娘子」,与丁小乙只有一个孩子。丁小乙死后,她应是带着孩子改嫁了或回娘家去了。”
常村正点头:“对,对,乡长说得没错。”
冀实道:“逆妇屋前树下的尸骨可能是被丁小乙杀害,潘氏和丁小乙之子当下为另一桩案子的案犯,此案正在审办。烦请二位多说说丁小乙一家在本村的情况。”
乡长和村正神色变了,张屏问:“请教二位,丁小乙在本村或邻村是否还有亲戚?”
巩乡长看向常村正:“丁小乙的来历小人知道得少,请舅爷一并说吧。”
常村正遂道:“本村没有。但小盏乡姓丁的,算来都跟他有亲戚,只是从没走动过。丁这个姓,并不是老北坝的人,他们原是船民,顺着河过来的。到底是哪来的,得去小盏乡问他们本族的人。老朽这般其他姓的人都不太晓得。船民本来不住地上,船就是家,后来攒了钱,在岸上买地安家。小盏村那边离河近,爱发水,村里有人搬走,这些船民买下他们的田屋。对他们来讲,能在京兆府地界住下,可太好了。也是有钱的船民才能如此。丁家搬来很多年了。老朽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们已是本乡大户。有钱肯定会做买卖,跑船辛苦,船民不大喜欢种地,雇人种钱赚得不多,不够开销,开始想法养鸭子。这边本地原都是养京麻鸭,他们船民顺水去过各处,在南边看到那种大白鸭,肉多,不怎么有腥味,所以南边人吃鸭子,白水煮一煮,加点盐就吃。他们把大白鸭贩来这边养,想往京里卖。有现成的河,再合适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