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耘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走啊?”
赵楚耘看电脑屏幕正认真,一抬头,看到小陈正趴在他工位的隔板上,吓了一跳。
“我再最后检查一遍文件,看完了就走。”他回答道。
“哎,工作态度好认真呀组长,你也太辛苦了吧。”小陈撇嘴,她前年才毕业进入公司的,是部门里年纪最小的同事,年轻人活泼,话也多。
“我辛苦是因为谁呀,昨天是谁标错了关键数据,直到我检查才发现的?”
“哎呀,那个那不是一不小心的嘛”小陈不好意思地吐了一下舌头,说:“要不,要不我留下和你一起检查?”
赵楚耘看她那副归心似箭的样子,就知道加班这话不是真心的,他轻笑一声,他习惯了自己能做完的就一个人处理,也不想耽误其他人下班时间。
况且他下午还听到小陈在茶水间打电话,语气甜蜜地和电话那头的人撒娇,说晚上要吃烧鸡翅。
“逗你呢,不用你,赶紧回家吧,”他说:“再不走鸡翅要凉了,别让你男朋友等急了。”
小陈愣了一下,然后才羞赫地笑起来,说:“那我走啦组长,你最好了!”
赵楚耘笑着目送她蹦蹦跳跳跑出了办公室大门。
小陈走了以后,他又安心工作了一会儿,一直到快九点了,才关上电脑准备下班。
最近一段时间他不怎么想回家,一进门就容易胡思乱想,开标在即,索性就在公司多待一会儿,差不多每天都是这个点才下班。
他坐电梯下到停车场,正往车的方向走着,远远却看到自己的车旁站着一个人。
他起先还没看清,越往前走,才发现那似乎是林千夕。
“千夕,是你吗?”他快步过去,那人闻言转过身来,果然就是半月未见的女孩,赵楚耘惊讶地问:“你怎么在这啊?”
这里虽然是地下二层,比大街上暖和避风,但终究也没有任何取暖设施,温度还是很低的,林千夕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啊,楚耘哥,你下班了呀。”林千夕一如往常地绽出一个灿烂笑脸,说:“最近工作还是很忙吗,加班到这么晚。”
“嗯,是有些忙”赵楚耘抱歉地点头,说:“你怎么来了?”
“不是想见你,但你一直没有时间吗,怕你不同意,就自作主张了,抱歉啊”
“没有,是我对不起你,”赵楚耘苦笑,说:“是我这段时间状态不好。”
客气的话说完,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个时间的地下车库很安静,只有远处车轮压过减速带时沉闷的回声在一圈圈回荡,他们看着彼此,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们都在假装遗忘,可那时的事显然是一个无法逃避的话题。
“楚耘哥,原来你是赵楚月的哥哥啊,”林千夕还是率先开口了,说:“我不知道你的家世这么显赫”
“我家里的情况比较复杂,可能和你想的不太一样,至于我妹妹的事,也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他叹气。
“她因为职业原因,对陌生人比较警惕,所以那天晚上态度不太好,我代她向你道歉,希望你别放在心上。”
“没有没有,我没生气!就是,就是有点…吓了一跳,哈哈……”林千夕干笑两声,说:“我也不会和任何人说的,你放心吧。”
“谢谢你,千夕,真的。”赵楚耘笑得很疲惫。
林千夕看着他的笑容,表情忽然变得有些不自然,眼神飘忽地不知道该落在哪里。
“其实,其实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想问你,”她犹豫着开口:“楚耘哥,你有女朋友吗?”
赵楚耘一愣,不假思索地回答,“没有啊。”
这个答案其实在林千夕意料之内,她实在对赵楚耘的人品过于信任,怎么都不会相信他骗自己。
“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竟你亲口说过嘛,”她停顿一下,接着说:“但是…前段时间有个人突然找到我,他给了我很大一笔钱,想让我离你远一点,他说是你女朋友让他来的。”
林千夕眨巴着眼睛,这话她组织了好久,才听起来稍微体面些,她看到面前的人脸色变得很快,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什么钱?”赵楚耘眉头紧锁,马上说:“我没有女朋友,哪里来——”
他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一个人出现在了他的脑子里。
他其实并没有什么证据,赵楚月也没做过类似的事,他只是直觉是她。
这样狗血到有些荒唐的剧情,任谁听了都不会相信的故事,可偏偏如果是赵楚月,她能干得出来。
“你说的那人,是什么时候找到你的?”他追问。
林千夕想了想,说:“大概,有一个多月了吧。”
最近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让他无比焦躁,他觉得太阳穴一阵阵地涨痛起来,艰难地吐了一口气。
“这或许是…我的家人的主意,实在对不起。”
赵楚耘无可奈何地道歉,他没有提及赵楚月,只用了家人这样模棱两可的称谓。
“啊!没关系我明白的,像我这样的出身,您家人看不上我也很正常啦,哈哈……”林千夕自嘲地讪笑两声,继续道:“但是,我真的从头到尾都不是为了钱,我真的从没有那么想过。”
“别这么说,千夕……”
林千夕不知从何时起又用回了尊称,两人几个月的情谊似乎被一扫而空,就这样回到了原点。
赵楚耘无声地注视着面前的女孩,林千夕的个子并不高,身材也娇小,他看着这株几个月里堪堪努力伸展开枝叶的小草被一场大雪压倒,变得枯黄萎缩,蜷在干裂的泥土里。
那“一大笔钱”的事她没有细说,可赵楚月做事向来傲慢又随心所欲,不用说他也知道那是怎样巨大的羞辱。
林千夕何其无辜,她明明什么错都没有,只是因为和自己走得近了些,就要承受这些无端的后果。
他想着,懊悔之余竟然慢慢滋生出一种巨大的怨恨。
“千夕,我们以后,就尽量不要再见面了吧,”赵楚耘痛苦地闭了闭眼,说:“一切资助照旧进行,我会把钱按时打到你卡上,这样…对我们彼此都好。”
林千夕在听到他说“不再见面”的话时猛地抬头,她眼眶通红,硕大的眼泪直直砸了下来,落在衣襟上,挂出一条温热的水链。
“只能这样了吗?我不…我、我……”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似乎是意识到任性说不也无济于事,因而只是颤抖地看着赵楚耘,眼泪流个不停。
她哭得如此可怜,赵楚耘的心都几乎被揪成一团,他很想抱抱她,安慰她,可他也知道赵楚月的能耐,不敢上前。
林千夕说一个多月,那时间甚至早于他去剧组探班,在那之前赵楚月从未表现过对林千夕的关注,她是什么时候注意到她的,又瞒着自己做了多少事?他简直不敢想象。
说不定此时此刻,就在这寂静无人的停车场里。某个角落里就有眼睛在紧盯着他们。
他自己是无所谓的,无非多承受一些怒火,可是林千夕,他还得尽力保护她。
“对不起,千夕,但是……”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说,最后只能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这大概就是他们之间的结局了,赵楚耘年近三十了,他的人际关系枯燥简单,唯一这么个年轻的朋友,也终于要失去了。
他无力地低下头,茫然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