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小道士偏巧没给它试探的机会。
拎着幡起身,小道士忽然“哎呦”一声,向斜前踉跄一跌,恰恰巧就和狡彘那道掌风擦着一根头发丝的距离,偏了开去。
“?”
狡彘眼神一冷,憨厚尽去,五指一扣就要动手——
“十卦九不准,还剩一卦呢?”
没什么征兆的,文是非忽然开了口。
狡彘运起的气机骤停,疑惑侧头望向对面。
妖皇早就耷下眼皮去了,一直有下没下地转着自己的血玉扳指。此时即便是抛出问题,好像也只是随口一问。
小道士闻言,歪了歪脑袋,笑眯眯的,眼睛像两弯漂亮的月牙湖。
“你猜。”
文是非也笑,眼帘不疾不徐掀起来:“我猜完,你就要死了。”话间,妖皇眸底血海翻涛,嚣烁着冰冷嗜血的疯劲儿。
“…不猜就不猜,我说给你听就是了。”
小道士很识时务似的一缩脖,立起长幡,装模作样摇头晃脑地捋了捋小胡子:“所谓十卦九不准,余下一卦……断天机。”
声清而澈,妖皇却听得眸子骤厉抬起。
隔着桌角两人对望。
一坐一站,一红一青,一戾一笑。
空气里好像都有噼里啪啦的交汇。
时琉好奇望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小道士漂亮又古怪,但她从心里觉着亲切也亲近,想来不会是什么坏人。
就是不知道,文是非……
“张望什么,”旁边响起个冷淡声嗓,然后魔爪从后面扣上来,“不关你事,吃饭。”
“哦。”
少女依言低了头。
这一打岔,那边两人也消停了。
文是非单手手背撑了颧骨一侧,酒杯一抬,杯沿儿后唇角勾得邪气十足:“一卦断天机,怎么会从天机阁的遴选里落选的?”
“这个啊,”小道士很是遗憾地叹了口气,“天机阁的老头说了,我这等天纵奇才,他们教不起,没脸教。”
“——?”
狡彘被咽到一半的肉噎了口,翻着白眼去看那小道士。
区区凡人,看着细皮嫩肉的,脸皮怎么比它个幽冥凶兽还厚??
被这句噎了下的显然也不止狡彘。
等回过神,临窗那侧,靠着雪白大氅坐的少女低着头,还是没藏住被逗出来的轻声的笑。
小道士的注意力立刻就跑将过去,眉眼也重弯成月牙:“小仙子,你真好看。笑起来更好看了。”
说着话,不见小道士怎么动作,他手里忽地就多了一盘东西——
“啪。”
大盘喷香四溢的菜肴放到桌子正中。
小道士:“我请你吃烧鹅吧!”
“……”
时琉头一回从同龄人身上接受这么明显的善意和亲近,都有点愣着了。
怔了两息,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眼尾轻垂,尽管白皙面颊上仍旧不见什么情绪,但防备情绪软了许多:“谢谢。嗯,我请你吃这个吧。”
时琉双手把面前那盘推过去。
“好呀,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小道士身体比声音都快,话没说完,屁股已经坐到唯一空着的凳子上了。
妖皇支了支眼:“没记错的话,我才是给这桌饭买账的吧?”
没人理他。
文是非看着左右两个逐渐相谈甚欢,越发熟络,他不由眯了眯眼,传音给酆业:“师父,这假小道士真小骗子来历匪浅,你管不管?”
“没兴趣。”
“那你家小侍女聊得眼睛都亮了,就快要跟着小道士跑了,你管不管?”
“不管。”
传音里那人依旧冷漠。
停顿了下,又续上一声薄凉轻嗤:“她敢。”
文是非:“。”
行吧。
反正也不是他的小侍女。
且跑了正好,他还挺好奇他师父发一场疯,能叫三界乱成怎样一个天翻地覆、血海浮屠的天大好光景。
文是非血瞳诡异烁着。
他收回神识,正听着右手边那小道士问:“你们不像这镇上的,从哪里过来的啊?”
桌旁一寂。
文是非暗勾了下唇。
——
装道士的小骗子,还挺着急。
时琉正迟疑要怎么说时。
文是非夹了一筷子烧鹅肉,横插进来,往小道士面前一放:“幽、冥。”
笑意妖邪。
在那双血瞳冰冷又疯狂的凝视下,小道士面不改色地接了,信口就来:“好地方呀!”
“……”文是非:“?”
小道士咬着烧鹅,口音含混呜噜:“早就听说幽冥大陆,乃以人力穷尽天工造化,慕名已久呢。”
时琉听得不解:“以人力……穷尽天工造化?”
“是啊。”
雪晚终于把那只鹅腿嗦完,吐出来一根完整光滑、一点肉腥都不沾的鹅骨头。她满意看了眼,这才仰脸:“你不知吗?幽冥和仙凡两界不同,并非混沌开天时就有的。”
时琉怔了两息,下意识想往旁边白衣上望,但忍下了:“那幽冥是如何出现的?”
“《三界传》里只说,天地初开,五帝化生,分仙、凡二界;后魔气横生,秽土蔓延,又成幽冥。”
小道士摇头晃脑地念完,笑了:“所以你看,幽冥是后来才有的。至于如何出现……”
雪晚故作神秘地压低上身,向对面的少女那儿凑了凑;“我看过万年前的野史古籍,说那时候凡界之下忽生秽土,秽气蔓延,魔瘴汹涌,隐有侵蚀两界、祸及苍生的趋势。”
时琉只觉着自己朦胧像是离某个藏了万年的庞然大物更近了,只是犹隔着雾,看不清真面目。
她无意识攥紧了手:“然后呢。”
“然后?惊天仙气自九霄而落,力压秽土,硬是砸出凡界之下天梯万丈!”
雪晚总是戏笑的眼瞳里情绪微晃:“滔天魔瘴湮灭于伟力之下,从此幽冥隔绝,自成天地造化——”
“够了!”
一声震响,却是文是非最先开口。
他面上不知为何没了笑,神情难能冰寒彻骨,握拳的手按在桌上,紧得近颤——看着那只玉扳指都快被捏成齑粉了似的。
良久,文是非微微侧脸,余光在左身侧隐晦地一扫而过。
雪白大氅寂静如雪。
它的主人也依然阖着眼,像未闻未觉。
文是非心口戾气稍松,这才将眼神阴鹜抬起:“道听途说,也敢卖弄!你真专来找死不成?”
雪晚一顿,眼神委屈,一息含泪,转向时琉:“小仙子,他凶我。”
时琉:“…嗯?”
文是非:“??”
见小道士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时琉有点不忍心:“嗯,他说话就这个样子的,你别怕。”
小道士得寸进尺,成功和狡彘换了位置,挪到了时琉身旁。
也终于惹得上了凡界就没怎么睁开过眼的雪白大氅的主人动了动眼皮,漆眸略张一隙,冷淡刮骨地扫过小道士。
雪晚当没看见,委屈完了,继续和她的小仙子聊天:“幽冥上来好麻烦的,那你们是来干什么的呀。”
时琉迟疑。
雪晚期盼看她。
时琉想了想,没什么表情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