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至中天。
一轮白玉盘挂在漆黑的树梢上。
宗主峰,弟子殿,最右侧那座竹屋前。
风掀得树梢影子一动,通弟子殿内屋的长窗也被风吹开,刚要起势的屋内阵法金光被人随手一抹,顷刻碎散,沉眠般没了反应。
而瞬息后,那道身影已经掠入窗内。
酆业停身,歪了歪头。
内屋竟然一点动静都没。
若不是他分明能察觉到时琉的气息就在床榻上,那都要以为小蝼蚁是跑到什么地方躲起来了。
酆业还未想完。
“砰。”
床榻上一声闷响。
像是什么东西撞在床的四角立柱或是床栏上的动静。
酆业微微敛眸,走过去,转向床榻。
然后他怔住了。
月光如水。
榻上的少女衣衫单薄,挣扎得凌乱难掩,白日里身上留下的伤且有痕,竟然还被捆起四肢——看材质像是特殊法宝绳索,就拴在四角立柱之上。
方才撞击的声音,就是她挣扎之下撞到床板的动静。
而少女双目紧闭,额上薄汗湿了额发,口中竟然还死死咬着一块白绢。
酆业眼皮跳了跳,俯身,伸手过去。
刚捏住白绢一角,榻上痛极的少女兀地睁开眼。
乌黑澄净的眸子被迫得水雾弥漫,却又带着一股子白日里的剑意凌厉,她失神又难得一凶地睖着他。
直到残存的神智将面前人影辨别。
酆业捏着她口中白绢的修长指节停了停。
魔懒懒挑了下眉,神情冷漠又嘲弄的:“怎么,要咬我么。”
话声落时。
趁少女本能张口欲言,他轻轻一抽,将她口中绢布拿走了。
时琉额头薄汗又覆一层:“别……”
酆业随手将白绢收入怀中,他侧过身,坐到榻上。
那双墨黑眸子淡淡一扫时琉被捆缚的四肢:“自己绑的,还下了禁制?是厉害了些,找死都能玩出这般花样了?”
时琉咬着舌尖,死死扭开脸往里,不去看他。
更禁闭嗅觉感官,竭力不让那人身上如雪后松林般的冷香沁入心神。
可无用——月圆在上,她对他的血的渴望原本就能超出一切。
偏偏就在这时,还有人要雪上加霜——
“咔嚓。”
四声轻响一同起落。
时琉只觉着手腕脚踝上的束缚之力同时消失。
巨大如渊海噬人的痛意顷刻就将她覆裹,她本能蜷缩起身体,将那声呜咽狠狠憋在胸口里。
酆业侧身靠着床柱,懒懒望着床榻上蜷缩的少女,见状却哑声笑了。
清月之下,魔的笑里凉透了恶意。
他斜睨着她:
“过来。”
时琉未动,可更扛不住那丝气机。
很轻易的,少女便被强硬地掠进了魔的怀里。
魔低了低眸。
想了想,他袍袖一抬,露出截冷玉似的腕骨。
“自己咬。”
玄门问心(三十)【加更】
◎你窥人情欲,出过错么。◎
月色清幽,投入宗主峰弟子殿的格窗内。
屋内弥漫着一丝幽然而清冷的淡香。
床榻上的少女安静地垂阖着睫,靠在榻边那个倚着床角柱懒洋洋转着长笛的魔的肩上,睡得很沉。
她浅色的唇尚沾着点淡淡的金红。
酆业没什么睡意,便偏过脸,低着眸懒懒张望半靠在他怀里的少女的睡颜。
细细的柳叶眉,透着几分清弱模样,阖着的眼线细长,睫羽纤密,眼角还微微翘起来一点,像是只小狐狸的眼型。
鼻梁细挺,鼻头小小的,和下面轻抿着的唇一样精巧。
难怪前世会是只小琉璃妖。
若是醒时加几分顾盼神态,该是一张极蛊人的美人儿面。
可惜她平日或固执或绷着,服软都几乎不曾,更罔论叫她做一副撩拨模样,去勾引什么人了。
……这样无害的小妖,他们要逼她到什么程度,才能迫得她自戕转世?
极淡的笑意从魔的眼角褪去。
想起不久前再次被拉入的那场梦里,所见所闻犹在耳畔,魔手里翠玉长笛微微震颤,在黑暗里流转起微寒的碧色清光。
在他记忆里,确不曾有与小琉璃妖的交集。
可那梦境历历在目,恍若昨日,甚至其情其景,许多画面都有叫他似曾相识的怅惘。
身死之日的许多记忆早已模糊,他本以为是神魂消磨的代价,如今来看,却似乎与小琉璃妖的存在有关。
那又是什么力量,能篡改仙界所有人关于她的记忆?
——否则,九窍琉璃心作为五帝之外的上仙都要觊觎的存在,琉璃妖既已被迫自戕转世,又怎会没有一个仙人来凡界追溯她的投身?
魔愈是想,眼神愈是沉戾。
若他的一切猜想为真,时琉的梦境也为真,那便意味着一件事——
前世,仙界之上,他到底没能从那些如豺狼虎豹般觊觎她的宵小之辈手里护下她。
放着一意孤行的邪魔不当,偏要当什么圣人,被背叛被戕害是他咎由自取,可小琉璃妖何其无辜。
她是被谁逼得自戕、是在他自污神魂生镇幽冥之后吗……
诸般思绪搅得酆业愈发烦乱躁戾,长笛更是感他所感,在他掌中嗡鸣难止。
“安静些。”
魔终于不耐,垂眸低声。
翠玉长笛微微一颤,停了几息,才慢慢散去声息与光华,如一把普通玉笛那样躺在他掌心里。
便在此时,酆业肩侧,少女脑袋轻跌了下,被她自己睡梦里晃醒了。
黑暗中,时琉茫然地睁开眼。
身上依旧有些疼,但比起昏过去前轻了太多太多。
她是如何睡着的……月圆之夜莫非已经过了吗,周身经脉为何没有那种仿佛要寸寸碎裂的疼痛了……
时琉正想着,忽然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鼻翼旁是淡淡的冷香,唇齿间是犹如醴泉的清冽沁凉——
“!”
时琉惶然坐直,扭过身,受惊面向榻边。
清冷的月华与幽沉的黑暗一并,将那人身影雕琢成慵懒里藏着凌冽的模样。
时琉惊怔得难以分辨是真实还是梦境:“你怎么……回来了?”
“我以为你继续做那个梦,就是提醒我今夜之前回来。”魔怀里忽然空了,有些不适应地微微挑起单侧的眉尾。
时琉攥紧手心,心情复杂地跪坐在床上。
定了定纷乱的心神,她轻声道:“我是故意入梦,但并非是找你,而是需要确定一件事。”
“什么事。”
“玄门内,有南蝉仙帝的分身,”时琉停顿,“她叫仲鸣夏,是掌门门下的四弟子。宗内传闻,她是掌门晏归一游历凡界时将她带回,不知他是否知道她的身份。”
“嗯。”
魔听完过后,却一点反应都不见,甚至眼皮都未多抬下。
时琉微怔:“你早就知道?”
“玄门天考第一考时,有仙帝阶的神识窥视,那时我有所察觉,”魔语气淡淡,“后来,有人往我房间送了一块玉石,让我确定藏在玄门内的人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