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无言,星星点点的月光洒在昏暗的小巷,他背着她,踩着灰的银的月色向着某个方向走去。
她还是不知道如何面对他,经历之前的种种以后,两人的关系处于一种微妙又难以形容的阶段。
但是如果可以,她贪恋他宽阔的肩膀和熟悉的给她安全感的气味,以及比自己略高的体温。
祝唯觉得自己很自私,祝以安是她哥哥,这是无可辩驳的。
但是她又可以这样麻烦他多久呢,到什么时候?看着他站在自己望不到的高度为他鼓掌?还是在遥远的以后满不在乎地送出一句“新婚快乐”的祝福?
他们的连结是一根斩不断的血液的红线,他日倘若心不在一起了,流的血还是一样的。
她恨自己的想象力太过丰富,头脑中的画面几乎是给她重重一击,鼻子一酸,便如泪失禁一样,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祝以安感觉到她伏在自己右肩,眼泪浸湿衣服,接触到他的皮肤,带着凉意。
“对不起”她控制不住情绪。
“没关系的,想哭就好好哭吧,那种事情,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了。”他脚步停下来,安慰道。
不过,不管他以后去哪个城市,从事什么工作,她都觉得自己难以割舍那份越界的情感。
妹妹和恋人是不能兼顾的,倘若二者选其一,或许他会选择做陌生人。
那样会再也回不到以前。
夜晚,窗外灯火通明,夜色正浓,白日里的喧嚣归于万家灯火的宁静,每扇窗都隐匿着各自不为人知的秘密。
祝唯的脚依旧针刺般剧痛,回家以后孟伊雯只是看了眼被祝以安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她,淡淡道:“脚崴了?”
她点点头,正犹豫如何开口解释,祝以安抢先道:“妈,我看小唯脚伤得挺严重的,还是得带她去医院看看。”似乎是希望母亲开车带她去医院。
孟伊雯没有抬头看他们,依旧低着头,神情温柔,不过是对着怀里那只棕色泰迪,半晌吐出几个字:“也不是很严重嘛,这不是能走回来吗,哪有那么娇气。”
祝以安忽地直起身来,眼神起了一丝怒意,祝唯扯了扯他小臂,递给他一个眼神,他明白了。
她是在说没有必要。
祝以安最后打车送她去医院拍了片,医生指着x光片上断裂的位置说是外踝撕脱骨折,祝以安眉头紧皱,边听边点头。
“不是特别严重,不用打石膏,但是要垫高制动,不要负重。”医生叮嘱道。
闻言,祝唯忽然抬头,声音里有些不安:“那学校……”
“学校的事不用操心,我会帮你请假。落下的功课我也会辅导你。这段时间我会常回家,不要想着偷偷跑去学校,我会督促你好好休息。”他又帮她安排好了一切。
医生转头看了一眼祝唯,随后又补充:“你是学生吧,学习的事就先别操心了,让你……”
“哥哥。”祝以安开口,祝唯像被关键词触发一样转过来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让你哥哥好好看着,尽量少走动,卧床静养,年轻人恢复快,一周左右就能去学校了。”
消毒水的味道,让她感到十分安心,她很熟悉这味道,大概是从很小的时候,跟爷爷奶奶呆在一起就闻到的气味,这意味着安全和稳定。就像很久以后她长水痘,他放学第一时间是来医院看她一样,即使他甚至不能跟她接触,怕她呆在医院太无聊,也要给她带几本故事书,里面夹着色彩斑斓的玻璃糖,闪闪发光,像雨后折射的彩虹。
祝唯坐在医院大厅冰凉的座椅上,另一只腿搭在椅子上,盯着眼前穿白大褂的医生、躺在病床上被推进手术室的患者和焦急等待结果的家属发呆。
视线最终聚焦在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上,再没离开过,目送他到窗口缴费,拿药,最后向她的方向走来。
差点忘记自己有伤,见他拿着支架和一大堆药,她起身要接,祝以安眼疾手快,按住她的肩把她压回了座椅上,才坐到她身旁。
“不要乱动,怎么总是不知道照顾自己,以后遇到更严”仿佛意识到话不好听,他又沉默了。
“以后遇到更严重的问题,我怎么办?”祝唯帮他说出剩下的话。
“不要瞎说,你要是好好照顾自己,走路看路,怎么可能还会出问题呢?”祝以安用右手食指轻轻戳了戳她额头中央。那块皮肤被戳得红红的。他于是道歉似的又帮她揉了揉。
“就算我注意了,那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这种事总会发生的,这不是小概率事件。”祝唯眼珠黑溜溜得盯着他,一脸认真。
“你就指望有你这个哥你就一劳永逸了,是吧?”
闻言,祝唯眼神忽地黯淡了,未来的事,他们都不能预想,她总有一种一切都会消逝的感觉,在每一个美好发生的当下,她都觉得抓不住。
“至少,现在还有机会指望。”她说。
祝以安哑然,忽然觉得对不起她,她越懂事,他越觉得心疼。她缺失的一切,他都在尽量弥补,以前是一种歉疚,她躲在门后看他被父母夸奖时他就注意到了,那时一种酸涩的感受就在他心中翻涌,这发生在每一个他得到奖赏的时刻,她很宽容,也很善良,从不责备他,她越是如此,他就越觉得愧疚,这愧疚演化成为对她愈演愈烈的照顾和纵容,以至于到最后,自己也不知道对她,究竟包含了哪些感情。
她需要自己,自己也有义务保护这个妹妹,仿佛他赋予自己的使命,这是他刻在心里的话。
然而自己可能照顾她一辈子吗,能够陪伴她一辈子吗。
从前他以为,自己最了解这个妹妹,几乎是他全程陪同长大的妹妹。
眼看着她变成自己无法控制的样子,自己真的能够接受吗?他问自己。
他一定是最希望她好的人,这点毋庸置疑,但是究竟什么才算是好?
她仍沉默着,一言不发,却像是在期待他的一个回答。一个大概率会让她痛苦的回答。
“以后也会,永远都会。”说完这几个字,他又补充似的:“只是,我不放心你。”
她没有等来预想中的回答,而是一个她幻想过,但从来不敢真正问出的问题的答案。
“谢谢你。”
如果你是认真的话。
如果我们真的有永远。